入夜才降了暑氣的天京,又因為誅神司的暴動燥熱了起來。
整個玄武城的人都看到錦衣們用牛車拉著一車又一車的富商,文人墨客們往誅神司而去。
至於青龍城的望舒樓,那邊更是血濺五步。
申屠元就像是一個瘋子,比當時的周鐵衣還瘋,進去之後,稍微有人攔著,提刀就殺,又有人想要開口,再殺!
當殺了三十幾號人,整棟樓頓時鴉雀無聲。
申屠元很享受這種感覺,鼻子用力一吸,濃烈的血腥味即使最上等的龍涎香也掩蓋不了。
為了今天能夠殺人,他還專門向自己父親暫時求來了一件秘寶,和幾位門客護衛。
赤紅的血液滴落在華貴的羊毛地毯之上,申屠元用鞋底刮了刮刀上的血,然後架在望舒樓主脖子上,“大人讓我來查賬,但我是個粗人,啥都不會,你懂我的意思吧?”
望舒樓主知道申屠元口中的大人隻可能是周鐵衣!
但當日周鐵衣來望舒樓也不是你這樣玩的啊!
望舒樓主喉嚨很乾,發癢。
他開口,但一時間竟然忘詞了。
申屠元的刀往望舒樓主的脖子上一按,進入了皮膚。
滾燙的血順著冰冷的刀流淌。
申屠元笑道,“我知道你很怕大人,但我覺得伱也應該怕我,大人當然遠比我高明,但大人需要考慮的事情很多,所以會留餘地,不像我爛命一條,現在抓住了機會,我想要往上爬,隻能夠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望舒樓主想要點頭,但脖子動不了。
申屠元也不在意,繼續說道,
“若是我不能夠往上爬,我也不想要回去當一灘爛泥,你懂一個被從泥潭裡拉出的人,不想後退回泥潭中的瘋狂吧?我今天拿不到賬本,先殺了你全家,再想明天的事,一條狗都不會放過!說到做到!”
望舒樓主這個時候才想起詞,“賬本……賬本在我家裡的密室中,家中大管事知道。”
“信物呢?”
申屠元當然不會傻子一樣跟著望舒樓主去他家,中間那麼長一段路,他們這麼多人,變數太多。
望舒樓主從懷中拿出一小塊玉玨。
申屠元將玉玨一把奪過來,扔給家中門客,“去他家拿賬本,儘快。”
兩名門客點了點頭,帶著秘寶前往望舒樓主的家中。
申屠元環顧了一下周圍已經被嚇得像鵪鶉一樣的文人們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優點。
自己計謀上自然比不上大人,但自己隻要足夠瘋狂,那麼一樣能夠達到想要的效果。
“全部拉上車,帶回去慢慢招待!”
誅神司內,燈火通明。
時隔二十幾年,誅神司已經很久沒有像這麼忙碌過了。
衛少安坐在大堂之內,麵沉如水,兩側各院主官分坐。
周鐵衣確實給他商議過誅神司軍營中的月俸問題,而且周鐵衣說過他要解決。
但兩天前,衛少安也沒有意識到周鐵衣的解決辦法是這樣做!
平了臨水軒,天寶樓,四方賭坊,望舒樓四座銷金窟,養誅神司現在八百號人自然綽綽有餘,甚至再養八千人也不礙事。
但這四座樓後麵站著多少人?
這還不算今天抓回來的商人們本身的牽連呢!
更為重要的是,周鐵衣今天連請兵製都沒有做!
直接從兵營裡拉人出去!
這件事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之後還怎麼管理誅神司?
現在整個天京能夠說得上話的權貴都已經派人堵在誅神司的門口了。
一位文吏急匆匆地跑進來。
“指揮使大人,周督查回來了,現在正把人往典刑院裡麵塞,獄卒不夠了,現在正在緊急調動文吏們去。”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就集中在典刑院院長侯樂軍身上。
侯樂軍此時也麵色古怪,前段時間他還在跟周鐵衣感歎,典刑院裡蒼蠅都不夠,今天周鐵衣就把典刑院給塞滿了。
衛少安吐出一口濁氣,對侯樂軍說道,“你去看看。”
然後他對進來的文吏開口道,“你去讓周鐵衣進來,我有事要問。”
文吏剛剛出門口,周鐵衣揮舞著朱衣寬袖就踏入了正堂,“不勞指揮使相請。”
除了周鐵衣,焦國平也緊隨其後,他們兩人做事麻利,都拿捏得了輕重,又都在玄武城中,回來的時間自然差不多。
衛少安見焦國平跟著周鐵衣一起進來,心裡咯噔一下。
他想過周鐵衣會奪權。
但沒想到周鐵衣兩天前才和自己謀劃改製誅神司,今天就順勢開始奪權!
要知道再往前幾天,你才擔任督查院院長啊!
兩麵三刀,狼子野心。
衛少安心中想到了這兩個詞。
衛少安看向南勁鬆。
南勁鬆心裡苦,大人,怎麼得罪人的事您都讓我去做啊。
不
過他是衛少安提拔起來的指揮僉事,現在不做也得做。
“周督查,你今天調動整個誅神司兵營,為何不請示我們,我記得當時商議的時候,可沒有說督查院有調兵的權力。”
私自調兵,已經是重罪,無論哪一級的官員,都是重罪。
周鐵衣哂笑一聲,“上報給諸位大人,然後諸位大人再去外麵通風報信嗎?”
“你!”
南鬆勁手掌按在椅子上。
周鐵衣接著說道,“我當然知道諸位大人心係我們誅神司,但難免有左右牽絆,或許諸位大人們隻是告訴一兩個相熟的人,但這麼大的事情,臣不密則失其身啊。”
在場這幾人都是誅神司的權力核心,自己放個風聲出來,那麼保準一個時辰內天寶樓這些地方完全清場,到時候自己去抓誰?
衛少安聲音冷漠,“所以連本官也無權得知嗎?”
周鐵衣早有準備,從袖子中拿出半截虎符,冷笑道,“衛指揮使,這個理由夠了嗎?”
他從來就不將衛少安看作誅神司改製的核心助力,不然這麼多年衛少安早就該有所動作了。
結果是衛少安連公孫仇都不如!
所以衛少安隻能驅之以力,動之以利。
虎符之上,四十九枚龍章變化遊動。
虎符!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這半截虎符之上,他們之前的種種困惑瞬間有了答案。
昨日周鐵衣上朝,麵見聖上,沒想到周鐵衣竟然說動了聖上賜下虎符!
衛少安等人連忙起身,對著虎符躬身行禮,“臣等恭請聖安。”
見虎符如見聖。
甚至虎符的權柄還在聖旨之上!
衛少安心中當然還有疑惑,周鐵衣這枚虎符究竟是調動哪一軍?
反正他知道誅神司內沒有另外半塊虎符。
但這個時候他也不會蠢到和周鐵衣爭論這半塊虎符的權限夠不夠調動誅神司的八百人。
這明顯就是聖上授意,就算鬨到聖上那裡,最後還不是聖上一句話的事,反倒是顯得自己既不忠心,又太愚蠢。
“聖躬安。”
周鐵衣將虎符重新收起,然後才開口道,“衛指揮使大人怕擔責,這點本官明白,事情本官會辦妥,有過本官會自己扛著,當然有功也會分給諸位同僚一份,免得外人覺得我們誅神司不團結!”
說罷,周鐵衣根本不理會在場眾人的臉色,一甩衣袖向外走去。
焦國平冷眼看了一下仍然處在原地,進退不得的衛少安。
衛少安啊衛少安,今天這話算是將你給堵死了,以後你不保著周鐵衣,看你怎麼當誅神司的指揮使,下麵誰還服你!
他對衛少安拱手道,“指揮使大人,周大人那邊我還要幫忙,就不待在這裡與大人閒聊了。”
說罷,他也不等衛少安回答,揮動衣袖,跟上周鐵衣離開。
今天衛少安把他們兩叫來問話,他算是看明白了。
改製誅神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