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路怔在那裡。
他呆呆地看著花月濕潤的雙睫,結結巴巴地開口:“你......我,我這不是......”
他你你我我半天,也沒說句順暢的話。
小奶包乖順地趴在花月懷裡,睜著烏漆漆的眼睛,也在看著他。
一人一狗,居然有著相同的眼神。
讓人不忍。
讓人心軟。
宋子路摸摸砰砰跳的心,小聲說:“我答應你就是了,以後隻要見到他們,我一個字都不說,行了嗎?”
做什麼用這種可憐巴巴的眼神瞧著他。
花月終於笑了。
杏眼中映著淺薄的霧氣,光影波動。
她輕聲說:“宋子路,下次你爸打你,我會幫你求情的。”
“誰要你求情。”宋子路轉過臉,小聲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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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第一個周末,是花月媽媽的忌日。
花國棟提著竹籃子,裡麵放滿了祭品和元寶紙錢,帶著花月來到郊外的墓園。
昨晚的一場秋雨過後,天氣驀然轉涼。
李文水和宋芊已經先一步到了墓地。
墓碑前的地上,是已經變成灰燼的紙錢。
花國棟默不作聲的把籃子中的東西拿出來,沉聲說:“月月,給媽媽磕頭。”
地上泥土微濕,花月聽話地跪下去,磕了三個響頭。
李文水站在旁邊,眼圈微紅。
姐姐李慧生花月時,大出血去世,至今已經13年。
怕老母親傷心,硬勸著,才沒讓她過來。
宋芊把花月拉起來:“好了,月月,彆跪了,地上濕氣重。”
花月站起來,牛仔褲的膝蓋上,沾上了褐色的泥土。
“月月,你跟李慧姐姐,越長越像了。”宋芊看著墓碑上的照片,感歎道。
花月沒有見過媽媽,但是打小兒也沒感覺到缺失過母愛。
身邊的人,給她的愛,足夠多。
足以抵消媽媽的提前退場。
花國棟把元寶紙錢燒完,從籃子中拿出幾個大大的紅石榴,放在地上。
一時間,四人都沉默下去。
花國棟一向不善言語,就算有話,也隻是憋在心裡。
但是花月從他沉重彎曲的背影中,能看出他的傷心。
他一直沒能從媽媽的去世中走出來。
李文水蹲下去,用手撥撥沒燒乾淨的元寶,低聲說:“姐夫,彆傷心了,月月都大了。”
他們其實,早就想讓花國棟再找一個。
“唉。”花國棟沉重地歎息。
李文水看著照片上的姐姐,聲音難過:“姐,你說走就走,留下月月這個沒媽的孩子,可真夠狠心的。”
宋芊擦擦眼淚,攬著花月的肩。
氣氛太過濃重。
花月小聲說:“舅舅,媽媽不是知道還有你嗎。”
李文水沒有回頭,低沉地說:“舅舅再好,能給你當媽?”
花月哽了一下,臉轉向一邊,擠出一句:“那......也不是不可以。”
傷感的氣氛陡然變得滑稽。
李文水站起來,擰著眉毛:“什麼?”
花月怯生生地躲到宋芊身後,把剩下的話講完:“隻要你不介意,我就不介意。”
他要同意,她喊他一聲媽也行。
宋芊噗嗤一聲笑出來。
“我介意!”李文水提高聲音。
他轉頭看著李慧的照片,恨恨地說:“姐,你看到了吧,你留了這麼一個魔星給我,是不是想提前見到弟弟?”
花月學著他的口氣:“媽,你看到了吧,你弟弟天天欺負我,講不過我,就用身份來壓我。”
李文水被氣的腦門疼,揉著發暈的太陽穴喃喃:“不行了不行了,趕緊走趕緊走,好不容易周末不用看見這個姑奶奶。”
花國棟也笑出來,拍拍花月的腦袋。
妻子能看到最愛的弟弟和女兒這麼鬨騰,一定也會很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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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跟著花國棟回了木花巷。
巷子裡的鄰居們都知道今天是李慧的忌日,見麵時,都會說兩句安慰的話。
花月抱著個紅紅的大石榴,乖乖地跟在花國棟身後。
走到薄家門口時,就看到薄宴正帶著薄心田寫作業。
花月好像從沒見過他們有彆的消遣。
少年正懶洋洋地靠在牆上,翹著二朗腿,翻著書。
剛從霧氣中鑽出來的朝陽,灑在他濃密的眼睫上。
下半張臉被書本遮住,花月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花國棟正跟旁邊的來人講話,薄宴掀起眼皮,視線落到花月身上。
小姑娘穿著件黑色的連帽衫,淺藍色牛仔褲,臉色雪白。
他看著花月膝蓋上的泥土,把書合上,站起來。
薄心田也跟著看過來。
輕哼一聲,低頭接著寫作業。
花國棟講完話,轉過頭,笑嗬嗬地說:“薄宴,帶妹妹寫作業呢?”
薄宴點點頭,臉上閒散的笑意消失無蹤。
他認真地說:“花叔,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