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指尖微顫,雲濃茶水到底傾覆出去。
她忌憚的抬頭,就見風雨之中,外頭的少年蓑衣未穿,騎著匹棕紅烈馬,眉骨鋒利,滿臉的淌著水,像是匆忙趕回來的。
敢對她怒目而視,活像要把人剮了。
“慕南笙?”
雲濃不可置信,卻又好似很平靜,就像一直害怕的事情落了實處,被迫隻能接受。
他到底……還是回來了。
雲濃的長姊,也就是懷安公主殿下雲清,當初所嫁的駙馬,正是慕家上一任世子,也就是慕南笙的兄長慕南山。
婚後夫妻鸞鳳和鳴,羨煞旁人。
然不幸的是,南渡後的第二年冬,魏國來襲。慕南山作為主將披甲上陣,為護西北玉陽城門不破,壯烈殉國。
慕南笙自幼敬仰這個兄長,自是悲痛萬分。
但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後來魏寇辱他兄長身後之名,向雲清求親。而與他兄長伉儷情深的雲清,卻直接一碗墮胎藥,落了他兄長最後一絲遺腹血脈,北上和親。
他恨雲清!
但雲清又不在。
慕南笙轉而把這股恨轉移到雲濃身上。
雲霽的伴讀有兩位,一個是沈含章,一個便是慕南山。
但與沈含章的溫和儒雅不同,慕南笙簡直另一個極端,從他入國子監的第一天起,就對雲濃露出了極重的惡意——推雲濃,扯雲濃頭發,趁雲濃睡覺在她頭頂懸一把劍,又或者,把雲濃帶到尚未凍實的冰麵上,哄騙小時候的她走過去有寶貝……
那年冬天禦花園很冷。
可雲濃在結冰的水裡苦苦掙紮。
後來若非沈含章跳下去,及時撈起她,雲濃早就死了。
所以雲濃喜歡上救他的沈含章,慕南笙卻成了她的噩夢。
明明以前恨不得她死,真不知道慕南笙是怎樣的變/態,反而雲濃成了他的執念,他不止一次在彆人麵前說:
【“殿下長大嫁我可好?”】
彆人都道他是少年慕艾,或許就連慕南笙自己都不知道,說出去這句話的時候,是因為想要報複,亦或者得償所願。
雲濃看到他,總忍不住回憶起那年深陷冰水的絕望,對慕南笙透露出濃濃的厭惡,“慕南笙,你大膽!公然攔截本宮馬車,這就是你慕家教養?那些大逆不道言辭,豈是你能說的?!”
慕南笙被她的恨刺到一瞬,轉而也像戰鬥的公雞。
“無母教授,何來教養?至於我為何無母教授,還用同公主多加解釋嗎?至於那些大逆不道言辭,不是我能說的,本將軍也說了不少。”
雲濃喉嚨噎了一下,隻能對他怒目而視
世人皆知,慕國公夫人喪子之後,纏綿病榻。
雲清墮了慕南山最後一絲血脈,更打碎了她活著的欲/望,怒火攻心下直接吐血而亡。
這就是為何,明明當年是慕南笙差點
害死她,最後她卻選擇隱瞞掉真相。雲氏大小欠慕家三條人命,慕家卻為雲氏鎮守西北至今。慕南笙是慕家僅剩的一絲血脈,斬殺他就是斬殺了父皇與慕家的君臣情分。
就這麼的,漫天風雨之中。
氣結的雲濃手指慕南笙,發顫怒罵:“混賬!”
而被罵的少年將軍,嘴唇勾出末笑,邪倪反諷雲濃,“公主能奈我何?”
一個車內,一個馬上。
差不多的年紀,都是生氣,活像對正在吵架的冤家。
這個時候他們誰也不曾看到,就在正對著兩人的對麵,有扇鏤空雕花窗正開著,隱隱透出兩道身影。
範敬直看到這幕,不禁鎖住眉頭,提醒旁邊戴著一方麵具,同樣在往下看的男人,“書衡啊,我瞧著慕世子對公主,情緒可不大對。”
正如雲濃喜歡沈含章,自來就沒掩飾過這份心意。
蕭南笙想娶雲濃,也不知說過多少次,這在望都並不是秘密。
“嗯。”
少頃之後,沈含章點頭。
陰雨連綿的天氣,致使他腿骨刺痛不斷。
沈含章臉隱在半明半暗的窗柩旁邊,表情淡淡依舊瞧不出情緒,“慕世子,他喜歡我的妻。”
即便事實如此,範敬直也看出來了。
但聽沈含章如此語氣親口說出來,他還是詫異不止,“書衡也說,公主為你妻,如今她被人當街攔住……”雖是爭吵,卻頗有示愛之嫌,“你便不生氣嗎?”
入翰林院後,沈含章跟在範敬直身邊。
雖說兩人有著師生情分,但沈含章的穩重自持,遠超旁人,範敬直也無甚好教他的。
相信他那些沒出口的意思,沈含章聽的明白。
沈含章撚著指腹,音無起伏,“殿下雖為我妻,但她有被彆人喜歡的權力。”
而且當街被慕南笙攔下,並不是她的錯。
這種想法有些超然,範敬直無法共情,但又不知如何反駁,就轉而問起了另一件自己可惜的事,“我聽聞你上了請辭書?”
沈含章未出事前,雲帝授予他戶部郎中位,雖才是五品,卻可接觸天下土地。
這許多年來,望都門閥權重。
他們手中掌控大批土地,卻不按律納貢,致使國庫空虛,繕甲募兵寸步難行。
如此長久以往,何談北伐?
讓沈含章入戶部,怕就是雲帝和太子主張改革的第一步。
誰知沈含章卻忽然毀容,呈上了請辭書。範敬直隻是可惜……沈含章是晉國近三十年來,頭一個在士族門閥中筆墨殺出來的狀元,滿腹經綸,無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