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二五八·【第五個世界·千裡光】·3(2 / 2)

灰衣男子猶豫一霎。

謝琇看出他的躊躇,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出生不久即被送往洞慧觀,二十年來這座山上下已不知道跑了多少遍,就沒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因此才知曉這附近有個山洞,並無他意。隻可惜此刻雨還未停,天色昏暗,不能拿出我的度牒給大人驗看一番,以證清白。”

她說得坦坦蕩蕩,灰衣男子聽了之後,停頓片刻,忽然抬手向她一揖,道:“是某枉做小人了。還望道長見諒。”

謝琇笑道:“好說,好說。”

灰衣男子或許因為又去了幾分對她的戒心,略一沉吟,便向她自報家門道:

“某姓薛。”

謝琇道:“原來是薛大人,失敬,失敬。”

灰衣男子皺起眉,好像對她這句話感到有點不適應似的,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在家行三,道長可稱呼我為‘薛三郎’。”

謝琇:“……!”

這個普普通通的名字一出,她卻停頓了足足三五息之久,方啟唇道:“……原是薛三郎君。”

非常普通的一個稱呼,她卻仿佛念得意味深長。

像是越過了漫長的紅塵和無數的時光,才終於趨近到這裡,百感交集,又似好奇、又似感慨,“薛三郎君”那四個簡單的發音在她的舌尖滾過,合著洞外的風雨之聲,帶起一陣如同夜間山風鬆濤一般的天籟,傳去十裡,宛若歎息。

薛三郎一頓,眉間不自覺地皺起豎紋,就好像這個稱呼從她口中說出,也好似有幾分不如意似的。

但不妥在何處,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隻得深深皺著眉,道:“不知那山洞在何處?還請道長在前引路。”

謝琇歎了一口氣,走開到一旁,不多時撿了一根約有薛三郎一臂長的木棍回來,用地上的長劍將其削得枝杈儘去,表麵光滑,才回手將木棍的一頭直接遞過去,碰到了薛三郎的手。

薛三郎那隻手陡然一震。他下意識地愕然地抬眼望過來,但他的目光卻散落無神。

謝琇輕聲道:“若是薛三郎君有所不便的話,便請牽住這木棍的一頭。我引三郎君前去。”

薛三郎沉默良久,才道:“……此乃暫時的視物不便。方才打鬥時,其中一人突然向我的眼前灑出一整包的藥粉,適逢風雨和圍攻之下,某腳下不便,這才沒有完全閃開……”

謝琇道:“這是自然。我方才也在那些黑衣人身上搜到一些藥瓶子,但藥性不明,不敢亂用。到了明日,三郎君定有些手段聯絡同僚,到時候可讓他們將所有藥瓶一起帶回,再行分辨哪一瓶是解藥……”

她這一番話說得仁至義儘,清白坦蕩。薛三郎終於低聲道:“……如此,便多謝定雲道長了。”

夜色降臨,雨勢小了很多。謝琇順利地帶著薛三郎,從一個緩坡上繞了過去,找到了那個山洞。

或許是因為以前的“謝琇”也經常來這個山洞裡玩,洞裡尚有一些她留下來的柴火、火石等物,甚至還有用稻草鋪得厚厚的一片墊窩子。

謝琇先把火堆生起來,又引著薛三郎坐到那堆厚厚的稻草上,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雨水,笑道:“幸好我之前曾經常來這裡,留了一點乾柴乾草在此處,否則今天外頭大雨,草木全濕透了,夜裡沒有火堆,可是難熬。”

她笑語晏晏,讓一直繃著勁的薛三郎不知不覺間也放鬆了一些。他盤膝坐在稻草上,仰頭道:“為何道長之前會常來這裡?”

謝琇笑道:“不瞞你說,我長年在山裡亂跑,練就了一番下陷阱打野味的手藝。觀裡生活清苦,從觀主到師姐都一心隻知清修苦修,即使過了這麼多年,我也不能適應,因此有時便會假借來這邊打柴的名義,弄些野味在此偷偷燒烤……”

薛三郎聞言倒是歎息了一聲。

“道長年幼出家,想必很是經曆了一番苦楚罷。”他道。

謝琇一愣。

想不到他還很能共情——也對,他從前也是這樣,對比他階層和地位低下之人的苦難,也抱有悲憫、同情和憐惜之意,也因此才會為他們張目。

薛三郎,如今依然如此。

即使如今暫時落魄,遭人暗算,甚至雙目失明……他依然對陌生人心懷善意,光明磊落,如金如錫,光風霽月。

這真是這個寥落世間,所發生的最好的事。

她抿唇一笑,道:“習慣了,便也不覺得什麼——正如三郎君,查案奔波辛苦,又為奸人暗算,如今不也還有善心來同情我的遭遇嗎?”

薛三郎一怔,想不到她轉瞬之間就把話頭又拋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一聲,道:“道長可要將衣服烤乾?我這便背過身去。”

謝琇愣了一下,隨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三郎君目不能視,還計較這個做什麼?”她笑得眉眼彎彎,聽上去好像極其快活似的。

“三郎君,真是一位正人君子啊。”

薛三郎:“……咳。”

他因為失血而有些蒼白的臉上,一瞬間就湧起了紅潮。

他不自在地挺直了身軀,但隨即因為牽扯到腰腹間的傷口而“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又把腰彎了下去。

謝琇:“……”,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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