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韶瑛沉默著,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的眼眸晦暗了下來。
“後來……小小年紀的五弟就顯示出了他出眾的天資。”他低聲說道。
他聽見她輕輕地“哦”了一聲。那短促的音節裡仿佛含著一點溫和的同情和撫慰。
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後,還有誰會在意他那天資不足的大哥呢?”
他的尾音落下,仿佛過了許久,又仿佛隻過了片刻——
他的眼前一花,懷裡已經撞進來一具溫暖的身軀。
她接近了他,雙手環繞過他的頸子,捧著他的臉,在他耳畔輕聲說道:
“胡說。”
這個詞今晚不知是第幾次出現了。
可是接下來的話語有些不同。
他聽見她說:“也有人深深在意你的,瑛哥。”
高韶瑛:!!!
他的身軀忽而劇烈地一顫。
他來不及想清楚他到底想要做些什麼。下一刻他發覺自己已經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她,並且把臉深深地埋進了她的頸窩裡。
他渾身發顫,抖得就像風中的枯葉。他想把自己整個人都蜷縮起來,躲進她溫暖柔軟的懷裡。
他把自己的臉深深埋在她的心口。那裡好暖和,柔軟地包裹著他,把他苦得四分五裂的一顆心,都妥善地托起,仿佛被她嗬護在暗香浮動的軟白雲朵裡。
“這、這個人……我……我可以不讓給他嗎……”他的聲音悶悶地傳出來。
她沉默了片刻。
時間仿佛都被她的沉默無限拉長,他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隻知道自己的肢體似乎都變得僵硬了,活像是一段朽木,一具無生命的空殼——
然後,他聽到她溫柔地說道:
“……本來就是你的,瑛哥。”
高韶瑛:“……!”
他什麼都沒有說。又或者,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情緒,哽住了他的咽喉。
他猛地緊緊抱住了她。當他急切地向她尋求更深的保證時,他聽見自己的喉間,仿佛都不像是他自己了一樣,發出一種類似於哭泣一般的聲音。
“彆……彆放開我,琇琇。”
他聽見她微微一頓,繼而像是意會到了什麼他難以出口的事,語氣堅定地向他保證道:
“我會抓住你的。”
會在你滑向深淵的時候抓住你的,高韶瑛。
這一句話她並沒有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但是他卻沒來由地感覺她似乎已經把這樣的意思向他傳達到了。
他喜歡這樣的回應。無論是她的語言,還是她的身體——
給予他的回應,仿佛都能夠暫時填補他那具空空蕩蕩的軀殼裡,永恒叫囂著的茫然空虛。
……
高韶瑛的故事線,就這麼向著謝琇完全敞開了,仿佛在邀請著她整個人都加入進來。
但是,謝琇卻下意識地產生了一點隱憂。
因為,當她步入這條故事線的時候,以為前方最多也就是山林間起起伏伏的步道,或許隨著山勢有所起落;但真正置身其間,才發現自己正在走著的,仿佛是一條懸崖邊的小路,腳旁就是無儘的深淵,一腳踏空,便永無生理。
謝琇自認還是個能夠冷靜地保持理智的人。所以她也看得很明白。
即使這條感情線意外地發展得好像過於快了一點,那也是因為他們雙方各自有著不同的目的。
起初,高韶瑛對她這個人產生興趣,仿佛是因為他單純地想要借由她,對奪去他一切的五弟複仇。
他不著痕跡地試探她,不動聲色地引誘她,對著她露出溫順的神態,甚至不吝於在她麵前展露自己在情/事方麵的生澀——
他是個矛盾體,本應是峻冷的,驕傲的,高高在上的;但他同時也很能放得下身段來,或許是因為此時此刻,他也並沒有更多可以失去的;那種驕傲的示弱,那種高冷的順服,簡直讓他身上產生了一種尖銳的、富有衝突感的迷人氣質。
而現在,隨著他們之間的故事線向前延伸,他表現得愈來愈不一樣了,就仿佛她是一株生長在斷崖邊上的樹,而他是馬上就要落下深淵的一截快要枯萎的藤蔓,本能地奮力糾纏著樹身,將自己一圈圈纏繞在大樹上,以保持自己最後的一線生機……
謝琇並不是個情場高手,但是她該明白的道理都懂得。
……愈是了解高韶瑛,愈讓人感覺到,他或許並不像是原作裡所描述的那樣,隻是個完美的工具人,而是個危險人物。
他的危險,來自於他未來的不確定性。他馬上就要失去高家繼承人的位置,而在肉眼可見的將來,他的五弟不僅會是高家的家主,還會是定安侯,是武林盟主,是這個世界光輝四射的大男主。
在高韶歡的光輝之下,他的哥哥隻能隱藏在那一片陰影裡——這怎麼說也不像是個可靠的發展方向。
謝琇甚至在想,反正高大少注定將來是要退隱山林的,上哪兒隱居還不都是一回事?隱居在山林裡,不如隱居在興溪城,對吧?
作者有話要說: 5.4.
一點注釋:
本章中出現的詩,是《常棣》,出自於《詩經·小雅·鹿鳴之什》。
韡(wěi)韡,鮮明茂盛的樣子。
隰(xí),低濕之地。裒(póu),聚集。
這首詩寫的就是兄弟之情。這裡引用的是前邊的幾句。
大意就是說天底下沒什麼感情比得過兄弟之情,生死存亡等重大時刻來臨的時候,兄弟之間總是彼此深深牽掛。假如有誰流落異鄉或者不幸過世,另一個費儘艱難也要找到他;隻有兄弟能在陷入危難之時竭力救助,平時裡最好的朋友,遇到這種情況的話,也就是最多長歎幾聲而已。
用這首詩來作為催眠曲,其實是為了反襯高家糟糕的教育方式和價值觀,從小就PUA大高【。
說明一下,最近應該都是早上八點半更新,日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