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氣, 提醒自己不要跟他計較。誰知道他們下一次見麵會是何時呢?
“好。我不問。”她說。
但她在這件事上退了一步,就必得在另外的地方找補回來。
“……不過,我有個問題要問你。你襲擊的那些官員, 究竟是為什麼該死?”
高韶瑛一愣。
她的這個問題措辭何等精妙。他雖然不願回答這個問題, 但一時間竟然有種微妙的、被她站在自己這一方的錯覺所取悅了的感覺。
因為她說的並不是“你為什麼要殺他們”,而是問“為什麼他們該死”。
這就說明, 她認為他的行為即使再瘋狂, 也是有正當理由的。
即使他去殺人,她也——
他的胸中一陣激蕩。但他不可能把原因坦白地說出來。
他垂下視線, 說道:“……自然有我的理由。”
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他知道這會激怒她,可是他真的沒有彆的可以說了。
果然, 她氣惱地哼了一聲, 冷笑起來。
“很好。……那麼,你告訴我, 你接下來還會做這種事情嗎?”
他在心裡想了想,才答道:“……會。”
他沒有說假話。
他的確還會。
果然,這個答案似乎把她氣得更厲害了。
“……那你今晚還來做什麼?!”她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了這句話。
他覺得自己這一次的答案也不會讓她真的高興起來。可是這確實是他想說的。
“我來見你。”他說。
“你讓我來, 我就來了。”
她嘶的一聲, 倒吸了一口氣。
就好像是被氣到了極點, 隻能發出這種聲音似的。
“是嗎?”她咬牙切齒地反問道。
“我讓你聽我的話,你怎麼不聽啊?”
高韶瑛下意識垂下了眼簾, 抿了抿唇,說道:“那是因為……我確實不能按照你所說的去做……至少現在不能。”
他察覺到屋內的氣氛霎那間就變得險惡起來, 直覺作祟下,還是退了一步,補上了最後一句。
可是這樣也無濟於事。
她好像惱了。
“那你今夜來找我做什麼?嗯?就是為了……為了……”她忽然有點礙口,深呼吸了幾次, 才把下麵的話說了出來。
“……為了來做這種事的?!”
高韶瑛抿著唇,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當然不是單純因為想要做這種事才來的。事實上,他渴望見到她已經很久了。但是一旦見了麵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不知滿足。
見了她就想要接近她,接近了她就想要擁抱她,擁抱了她就想要親吻她,親吻了她就想要——
欲/望無休無止。他從不知道自己是這麼貪婪無度之人。
他覺得自己可以匍匐在她腳下,懇求她像現在這樣一直愛他,一直把自己交付給他,一直給予他最美妙的眷顧。
可是他不能止步於此。
他不能真的跟隨她回到定儀宗去做個贅婿。他的驕傲也不允許他現在就這樣做。
他可以去定儀宗生活,但前提是——他要恢複自己從前的光輝。
而從前的高家少主,即使一輩子都留在定儀宗,也不會有人說他是依附於自己的夫人生活的軟弱之人,隻會被人當作一段佳話一樣地稱頌,說“高家少主是多麼的深愛和尊重少夫人啊,寧可自己放下身段去遷就她,也決不會讓她感到不便”。
他知道,假如自己不能恢複到像從前那樣,地位與光芒加身,令人無法隨意評斷的地步的話,那麼即使她不計較那些,他自己也漸漸地會在歲月的流逝中,在人們有心或無心的議論、以及異樣或同情的眼神中,逐漸扭曲了心態,變成更不好的自己,然後終有一天會令她厭煩。
他可以永遠愛她,但他變成了不好的模樣之後,她是否還會繼續來愛他?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他依然是光鮮亮麗的那個高大少爺的時候,就已經被那些理應愛他的人們拋棄了。
他低聲咳了兩聲。
胸肋間有點火辣辣地痛著。或許外表看不太出來了,不過前幾天在襲擊那個吏部員外郎的時候,倒沒想到對方居然請了好幾個好手作為護衛,他一時不察,被其中一人一記刀風直衝著胸肋之間就橫掃了過來。
若不是他退得快,避開了刀鋒切入血肉的傷害,隻被那一招的內力震了一下的話,隻怕他今天即使看到她留下的那張帕子,也無法如期應約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