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琇手一抖, 幾張符紙就已經從袖中滑到了指間。她用食中一指捏緊那幾枚符咒, 大步流星繞過正殿,向著殿後衝去。
正殿的背後有一座年深日久、已被青苔爬滿的破舊祭壇。
謝琇第一次發現它的時候, 還繞著四周稍微考據了一下, 感覺這裡原本像是配殿,但它的建築已經完全倒塌了,隻留下長草中殘餘的地基;在祭壇前按理說還應該有一座神像, 但現在神像已經完全沒了蹤影, 看不出原本是供奉什麼的。
這樣的一座孤零零的破舊祭壇, 誰會到這裡來?!
她腳步飛快地繞過正殿的轉角,右手都已經抬起來橫在麵前, 隨時準備甩出符咒——
但她的腳步隨即愕然地停了下來。
因為, 在一片幽深的綠意之中,斑駁的石頭祭壇旁,卻正有一位穿著白衣、身形修長卻略顯清瘦的青年, 彎著腰單手扶住祭壇站在那裡, 另一隻手握拳堵在唇邊,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劇烈咳嗽。
謝琇:!
她還沒有說話, 祭壇前的那個人就勉強壓下了那陣咳喘聲, 搶先一步回過身來。
謝琇這才赫然發現, 那個人容姿秀麗,但是臉色像初雪一樣白,右眼下有一道還未完全愈合好的傷痕, 瞬間破壞了那張形貌昳麗、近乎完美的麵容;他的身材頎長挺拔, 似乎有點單薄,但莫名地令人覺得有些氣勢迫人。
她不禁脫口而出:“尊駕是……?!”
那位俊美青年似乎對她的問話感到有趣。他彎了彎眼眉,目光不著痕跡地從她的臉上滑過, 似是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評估著她的深淺似的。
片刻之後,他仿佛像是得出了結論,慢慢勾起唇角。
“我是都瑾。”他說。
謝琇一愣。
……她現在忽而詩興大發,還想念詩。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雲邊鎮魔”並不是謝玹一生中唯一的敗績,他也曾經在戰鬥中獨自與強大的妖魔鬼怪對峙,狼狽不堪、渾身浴血,也不肯後退半步;即使輸了,輸得都是那麼英勇無畏,那麼閃閃發光。
但是,都家是他一生中唯一有愧於心的大失敗,也是他初出茅廬的時候跌的一個最大的跟頭,成為他前行路上磨煉心誌的試金石。
事實上,作為完美強大的氣運男主謝玹故事開場第一單元的鑲邊男配,都瑾的設定毫無疑問是配置過於高了。
雲邊鎮最大的那座宅邸,屬於世族都家。都家在數代之前還有人出仕,但後來人丁逐漸凋零;都家的老爺子當初曾經在朝中做到一品大員,但後來因為黨爭而不得不黯然告老還鄉,路上又遭遇了偽裝成山匪的私兵襲擊,兩個兒子都為了救護老父和幼子不幸身亡,隻有都老爺子狼狽地帶著兩個孫子隻身逃離。
這其中,長孫都瑾還在激戰中為了保護堂弟都弘而不幸受了傷,據說是被一劍刺中上身,傷及肺部,從此一直纏綿病榻,身體虛弱不堪。
都老爺子最終還是平安地回到了家鄉。或許是因為京中那些敵對方知道都家出息的兩個兒子都已經身亡,曾經在京中有過“風儀極秀”之美名的十四歲的長孫都瑾也傷了根本,從此不可能再出仕,又因為先帝多多少少對於這個忠心耿耿的老臣是有點舊時的情分的,所以最終都家並沒有被趕儘殺絕,得以在此地做個富家翁。
數年後,新帝繼位,先帝時一手遮天的奸佞終於倒台。
新帝倒是對都老爺子倍加安撫,甚至想重新請都老爺子出山。可是都老爺子已經心灰意冷,再加上長孫都瑾的身體確實已經無法支撐讀書科舉的負荷,所以最後新帝隻是賜下了一麵金牌給都家以示寵信。
但回到了家鄉的都家,也並沒能因此平安地隱居下去。因為雲邊鎮作為氣運男主謝玹除魔的舞台,開始變得不安寧。
作亂的即使隻是禍神長宵的一縷強大神識,也足夠青澀的天才除魔師結結實實吃一記教訓。
據說,禍神長宵是因為真身被關在天界的九幽深獄之中,上千年不得出,最終覷得一個封印鬆動的良機,以神識偷偷潛出,尋路下界。
他的真身則還留在九幽深獄之中,如同一具行屍走肉那般,維持著最基本的行為和反應,麻痹了天界的看守,因此很長一段時間之內,他的神識已經逃逸下界一事,都沒有被人發現。
這也就等於,神界不出手,隻能靠謝玹一個凡人來想辦法。
然而,結果是悲哀的——
謝玹對此感到深深的愧疚與自責。他近日來更加不願回到暫居之所,每日大半時辰都在外奔波除魔辟祟,並試著開始在小鎮的四周布下除魔陣法。
但是雲邊鎮是否會就此恢複從前的平靜,現在還是未知數。
鄭安仁昏迷不醒,鎮長焦心於獨子命懸一線,對謝玹的態度就有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對謝玹的行動也處於不聞不問拖延不幫忙的消極狀態。而鎮民們對於謝玹這位除魔師真正的能力,也產生了深深的疑慮。
而“謝琇”,也就是在這種時刻來到雲邊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