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大了眼睛, 眼看著前一刻還仰起下巴笑得十分恣意的俊美青年,後一瞬間立即咳得彎下了腰,清瘦的脊背弓起, 一截脊骨甚至透過夏日輕薄的衣料, 勾勒出凸起的線條。
他似乎難以遏製那陣劇烈的咳嗽, 下意識在彎下腰的一瞬間右手扶住了麵前的祭壇,左手則捂在胸口上, 咳得撕心裂肺。
雖然說在古代或許應該遵守一下男女授受不親的規則, 但是——
謝琇隻猶豫了幾秒鐘,就大步邁上前, 右手在袖中一翻, 指間原先夾著的符紙就換了一張。她走到都瑾身旁的一瞬, 就毫不猶豫地伸出右手, 啪地一聲把那張新摸出來的符紙往都瑾弓下的背後一拍,同時左手很自然地扶住他的手臂, 支撐著他站穩。
說來也奇怪, 那張符貼到都瑾背後沒多久,他的咳喘就從激烈轉為平緩, 最後漸漸地平息了下來。
可是剛剛那陣劇烈的咳嗽仿佛帶起了他全身的應激反應, 他的身體輕輕顫抖著,忽而竄過一陣痙攣,身軀晃了幾晃;假如不是她在旁邊扶著他的話,他就會失態地向一旁歪倒了。
他又花了一點時間才平複了呼吸,終於用右手用力撐住一旁的祭壇,借助著她在左側的撐持,站直了身軀。
“謝……謝謝……”他的聲音都有絲輕顫了,一下子就從剛才蒼白清秀的模樣變成了滿臉病容的樣子。
謝琇看著他這樣虛弱, 也不由得油然產生了一點惻隱之心,聲音都放輕了許多。
“都大少爺……您沒事吧?!”
都瑾輕輕喘息著,微微側過身子,靠在那座小小的、簡陋的祭壇上,仿佛要依靠它來支撐自己站立一樣。
“我……常這樣,等一等……或許就好了……”他低聲說,氣勢仿佛陡然弱了十倍,蒼白如雪的臉頰上因為咳嗽而泛起一層不正常的潮紅。
謝琇同情地注視著他,想了想說道:“我暫時往您後背上貼了一張祛病符……可能管用不了太久,您得儘快回府去歇息或延醫問藥才行……”
都瑾抬起頭來望著她,眼裡有疑惑的神色。
“祛病符……?”
謝琇有些赧然,解釋道:“是我自創的小玩意兒……所以效用不是很大,暫時拿來抵擋一時半刻還可以,並不是長久之計……”
都瑾的目光閃了閃。經過了剛剛那一番劇烈咳嗽之後,他的眼瞳裡泛上了一層水光,似乎顯得更黑更深了。
“……不意謝姑娘居然還能夠自創符咒,真是——”
他沒有說完,好像又要弓下腰去咳嗽一樣。
謝琇嚇了一跳,連忙又去扶他,一邊扶住他的左臂,一邊問道:“您今天為什麼要到這裡來?您要回府的話可有備車?”
她想了想,自己剛剛進入森林的時候,似乎沒有看到外麵的山路上停著車轎。可是這位久病的都家大少爺身體如此虛弱,怎麼能夠從這裡獨自走回鎮上的都府去?!
都瑾好像終於忍住了那一陣咳嗽的衝動,聲音沙啞地答道:“……我是記起……自己以前,曾在這裡見過一座小小的廟宇……就想來此……借著它的靈力,祭拜一番……”
謝琇:!!!
啊,對。
都家的那場慘劇剛剛過去沒多久。雖然都大少爺的身體狀況似乎不允許他像這樣在外麵隨意晃蕩,但是他想要祭拜一番逝者的心意想必是十分強烈的。
時近黃昏,一陣清涼的晚風忽然拂過樹梢,吹得他們的鬢發和衣襟都輕輕飛舞起來。
都瑾靠著那座隻到他腰間高度的小小祭壇,微弓著腰,雖然初見時那股挺拔的姿態消失了,卻彆有一番體不勝衣的病弱美感。
謝琇一個激靈,突然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不是欣賞顏值的時候啊!
她慌忙說道:“您現在就回府吧……如何呢,都大少爺?我是徒步來此的,但我可以扶您到大路旁,然後傳訊給玹二哥,讓他去通知貴府來接您,或者讓他找輛車來……”
都瑾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又喘息了一陣,甚至還閉上了眼睛,顯得很痛苦似的。
然後,他重新睜開了雙眼,注視著她,低聲應道:“不……不必勞動扶光。我家的馬車此時應已經到來了,就在森林外麵的大路上……是我讓他們等一下再來接我的……因為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在這裡要做的事情……”
啊,謝琇好像有點明白了。
他是偷偷來到這裡的祭壇,想要拜祭一下家中的逝者的嗎?他是在顧忌著家中唯一剩下的弟弟的感覺嗎?因為在府中大張旗鼓地拜祭逝者,或許會揭開弟弟心中的傷痛?
畢竟他自己都還這麼年輕,他的堂弟此時想必也隻是個小少年,乍逢巨變,心誌受創,想要逃避回想這個殘酷的事實,也是很正常的事……對嗎?
謝琇這麼想著,不由得更加放柔了一點聲音。
“那……我扶您去外麵的大路上吧?”她小心翼翼地征求他的意見。
都瑾又閉了閉眼睛,輕輕喘息了兩聲,像是在竭力平複著胸中隨時都要爆發出新一陣咳嗽的有害衝動似的。
“有……有勞了。”他輕聲應道,“在那之前……勞煩謝姑娘……把那張符取掉吧,背後的衣服上貼著一張符……走出去給彆人看到了,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