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故意問道:“……所以,弦哥今晚特意邀我來園中漫步,就是為了在此良辰美景之下,容易說服我幫忙?”
盛應弦:!
他一時愕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可惜那個小娘子並不肯立刻放過他。她還嘖嘖感歎道:“我還以為弦哥今日終於有閒心花前月下一番,不料竟是重要公務——”
盛應弦:!!
夠了,他已經看出來她是故意的了。
他張了張嘴,卻覺得無可辯解,最後隻能露出一個苦笑,低聲道:“……折梅目光如炬。盛某自愧不如。”
謝琇:“……”
他認輸了。但她好像也並沒有占了上風的快意。
他就那麼眼睜睜看著她的笑臉微微一垮,繼而倒打一耙。
“唉,罷了罷了。”她故意歎息得很大聲,“欺負弦哥,總讓人覺得自己是在欺負老實人,即使辯贏了,也沒什麼好開心的……”
盛應弦愕然。
“欺負……老實人?”他咀嚼著這個新奇的字眼,片刻之後,啞然失笑。
“可沒有什麼人說我是‘老實人’啊。”他誠實地說道。
然後,他就看著小折梅微微一昂頭,那弧線美好的下巴略略一抬,露出一點盛氣淩人的神態。
那神情出現在她的臉上,並不讓人覺得真正冒犯或可厭或不自量力,而是像一種有趣的促狹似的,隻讓人感到一陣好笑。
小折梅說:“我說是就是——弦哥,你相信我嗎?”
盛應弦:“……”
啊,明明小時候是那麼畏怯又內向的小姑娘,長大了怎麼會變成這樣呢。他想。
或許是……即使盛家村民風淳樸,但她們孤兒寡母兩人相依為命,儘管還有盛家照拂,畢竟還是不太好過,所以須得自己立得起來才行?
盛應弦想想自己離家後不久,久病的母親便已辭世;至此在盛家村裡留下的盛家人,都是血緣略遠的旁支。而且那時父親的仕途不顯,一個六品京官也沒什麼特彆值得高高在上的地方,有限的俸祿除了日常交際應酬,還要拉扯個兒子,處處捉襟見肘……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他盛六郎的未婚妻,但在盛家村裡又是外姓,他們父子四人又都已離開了盛家村……那麼那些勢利些的村人,難道不會覺得小折梅母女倆是來打秋風就賴下不走的累贅嗎。
要經曆過多少風雨,那個畏怯又害羞,梳著雙丫髻,曾經躲在母親裙邊偷偷朝他望過來的小折梅,才能變成今日這般從容自信,心靈強大,看似毫無弱點的小折梅呢。
這麼想著,盛應弦久違地感到了心裡有點不好受的意味。
於是他儘量放柔了聲音,答道:“我自然相信你。”
果然,小折梅愣住了。
她呆愣的樣子也很好笑,就那麼瞪大了眼睛,微微張開嘴,一點雪白的牙齒在微啟的紅唇遮掩下若隱若現,像是——他年少時在山野間打獵時偶然碰到的,被他彎弓瞄準、因而嚇住的兔子。
他還記得那隻兔子似乎就是運氣很糟地直接從他麵前的一個地洞裡鑽出來的,也因此,他其實引弓想瞄準的,一開始並不是它,而是遠處的一隻鹿。但在他抬手之時,它剛巧從洞中鑽出來,一下子就進入了他的射程之中。
而且,那隻兔子還灰撲撲的,倒是吃得渾身圓滾滾,毛球一般直接出現在他箭尖指向的地方。
它仿佛還有些通人性,一鑽出來直接迎上了近在咫尺的箭尖,立刻就呆住了。若不是他看著它實在有趣,不忍射殺,偏了偏箭尖,一擺頭示意它趕快走的話,那天的晚餐就要吃烤兔子了。
那是他年少學藝時難得遇上的一件印象深刻的有趣事情,後來他學成出師,進入官場,終日忙忙碌碌,就把此事渾然忘卻了。
今日卻是因著小折梅的拙樣,重新想了起來。
他忍不住翹起唇角,微微一笑。
他不擅長應付女子,更不會說什麼動聽的話。但他也覺得,若是當初那個畏怯的小折梅,能夠變成今日這個有趣的小折梅,那也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