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折梅仿佛看穿了他的真實想法,她又抿著唇,彎起眼眉,微笑起來。
“那……接下來就需要弦哥多多配合我了?”她試探著問道,帶著幾分不明顯的促狹。
盛應弦:“……”
他整個人都僵硬了,即使坐在馬車裡,也是身板挺得筆直,正襟危坐,雙手握拳分彆搭在膝上,即使道路不平或馬車晃動,他那板正的坐姿也沒有一絲崩毀,簡直仿若一尊廟裡神像。
謝琇在袖子的遮掩下,右手猛掐自己大腿,才忍下新一波湧上來的笑意。
不能再笑盛指揮使了!再笑下去盛指揮使真的會惱!她是去仙客鎮跑劇情看看自己有沒有機會立功領取查案津貼的!不是在半路上就把盛指揮使的好感度笑到歸零為止的!……
她為了消除喉嚨裡那股因為笑意而萌生的癢意,咳嗽了一聲,道:“咳……那我們是不是也要想個化名?”
盛應弦又恢複了那種公事公辦的端正態度,頷首道:“自是應當如此。”
謝琇心想,這個簡單,我剛巧有個本名,還能硬跟“紀折梅”的名字扯上些關係!
她說:“家母姓謝,據她所說,我的‘折梅’一名是來自於盛家村中的白梅,花開勝雪的景致;那我就叫‘謝瓊臨’吧。”
盛應弦:“……我還以為你要說‘那我就叫謝白梅吧’。”
盛指揮使難得地說了個笑話(?),謝琇有點驚訝。
……或許這就代表著他心裡開始漸漸對她放下防備、放下那些陌生疏離感帶來的自我防禦心了?
謝琇笑道:“原本的確想這麼說,但又擔心弦哥覺得我這麼直白,像是沒讀過書……既然白梅花開時一樹瓊枝,那我叫‘瓊臨’豈不是也正好應景?”
盛應弦微微一怔,似乎咀嚼著她的這個解釋,片刻之後,展眉微微一笑。
“的確如此。”他說,繼而又補充了一句。
“我可並沒有認為你‘沒讀過書’,”他道,“從未這麼想過。”
謝琇忍俊不禁。
“知道啦知道啦。弦哥打算叫個什麼化名?”她問道。
盛應弦犯了難。
“從前辦案時……總是隨便取個名字,畢竟一介苦力叫‘如驚’之類的名字,很容易露出馬腳……”他思索著說道,“但這次要調查的是曹尚書家中事,須防萬一有人能將‘如驚’此名與我對應起來……要取個新的化名才好。”
他這麼說著,還真的冥思苦想起來,一邊想還一邊出聲道:
“‘如驚’乃是出自辛稼軒《破陣子》一詞,‘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可化名應當取什麼好呢?總不能叫‘霹靂’吧……”
謝琇:“噗哈哈哈哈哈……”
這不能怪她!是盛指揮使一本正經講笑話之過!
盛應弦還一本正經地繼續在說:“……其實我之前也曾經從這闕詞中摘出過其它字作為化名,比如有一次我須得假扮一個病弱書生,我就將最後一句‘可憐白發生’裡摘出兩個字‘憐生’;又比如有一次是需要混在徭役中做苦力,周圍之人不是叫‘阿牛’就是叫‘阿豕’,想來想去隻好叫‘阿炙’……”
謝琇:“哈哈哈哈哈‘八百裡分麾下炙’是這麼用的嗎!”
盛應弦看著她笑得前仰後合的樣子,不知為何,也微微翹起了唇角。
很奇怪,儘管他知道她是在笑他,但他一點兒也不覺得被冒犯或被觸怒。
她也並不像時下的那些閨秀那般,笑起來不敢出聲,隻敢用手掩住唇,露出一點彎彎的眼眉;她笑聲清脆,目光明朗,整個人笑起來如同正在發光一樣。
是他沒有見過的一種類型。
他隱約有種奇妙的直覺,就仿佛他今後也不會遇見像她這樣的一類人了。
她還一邊笑一邊說道:“弦哥,我知道你的名字很好聽……可是你也不能可著這一隻羊薅毛啊……”
盛應弦:“……”
啊,有些粗魯的比喻。但仔細想一想,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
他抿起了唇,啞然失笑,搖了搖頭。
“你說得是。”他同意道。
“那麼我應當叫什麼呢?”
小折梅不笑了。她用一根手指頂著下巴,微微昂起臉,好像真的在認真思考似的。
盛應弦思考了一下,說道:“家母姓薛,那我就叫‘薛鴻’吧。”
然後他看到小折梅目光一亮,似是覺得他這個想法不錯似的。
“為什麼叫‘薛鴻’?”她好奇地問道。
盛應弦:“……”
他總不能說他剛剛在想,既然辛稼軒的《破陣子》不好再用,他就聯想到了她取名的《西洲曲》,再聯想到此番前去仙客鎮,有個讓小娘子們扮采蓮女祈福的儀式,繼而又想到《西洲曲》中著名的那幾句“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吧。
因此,他隻是簡單地指了指車窗外的天空,道:“剛剛天上有飛鳥掠過,忽然想起了這個字而已。”
小折梅大概是覺得他這個說法甚為敷衍,擰起眉睜大眼睛審視地看著他。
不知為何,他又想起了那隻突然跑到他箭下的、圓滾滾的兔子。那個時候,麵對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少年與利箭,那隻兔子好像也是這麼用圓滾滾的大眼睛盯著他看的。
他不由得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