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曹十七娘所說的重要證據?她讓我拿著這本賬簿轉交給你,我又為了不讓曹隨對她下手而故意暴露行蹤,光天化日之下身後綴著一二十人街頭狂奔,逼不得已跳下小舟,方可擺脫追兵……”她沒好氣地說道。
“結果現在你告訴我,這個繡球裡藏著的才是證據?那我這裡的這本是什麼?廢紙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單手扣著搭扣,另一隻手就把那本賬簿往身後遞過去,以為盛應弦很快就會接下。可是她的手伸了很久,身後也沒有動靜,她不由得詫異起來。
“弦哥,你不看看這本賬簿嗎?說不定也記著什麼有用的東西……咦,你這是怎麼了?!”
謝琇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去,結果卻發現盛應弦還背朝著她,頑固地不肯回頭。
謝琇簡直一腦袋問號,從他身側擠過去,硬是繞到他麵前,這才發現他麵紅耳赤。
謝琇:???
“弦哥?”她狐疑地又喚了一聲,見他僵在那裡不動,索性上前直接握住他的左手,抽走他捏著的那枝荷花,再將那本賬簿往他的左手中一塞。
“你來看吧……我不能看這個,萬一我親眼看到它真的是本假貨,我恐怕得氣得頭痛。”她半開玩笑似的說道。
盛應弦好像還是有點尷尬,但那本賬簿被塞進手中的觸感實在太鮮明,那本冊子上仿佛還帶著小折梅身上的一絲體溫,燒得他整個人從左手一直灼燙到臉頰,半個身子都要著火。
他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苦練的耳力太敏銳,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一點細微的聲音都能捕捉得到,就更不要說那些衣料的簌簌聲、賬簿從衣襟中被抽出來時紙張與衣料的摩擦聲、她因為解衣扣不太順暢而無意識從鼻子裡哼出的氣怒一般的鼻音……等等。
他甚至覺得自己的鼻子也出了一點問題,因為他竟然仿若聞到了一絲似有若無的淡淡香氣。
不是荷花那種帶著幾分風清水靜的清涼香氣,而是——
他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樣的香氣,隻覺得自己腦子似乎混沌了一霎,可又不是因為中了什麼迷藥或毒藥的招。
他心下略微有點混亂,但表麵上卻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
他五指合攏,握緊那本被塞進他左手中的賬簿,隨手將右手裡那個繡球遞給小折梅,道:“既是如此,我來看這本賬簿吧。你來把這個繡球拆開。”
小折梅接下那個繡球之後,他又伸手到腰間門,在腰帶裡摸出一柄極薄的小刀來遞給她。
“用這個吧。”他道。
小折梅應了一聲。
他本以為小折梅用起這種利器來會有點笨拙,但出乎意料地,她好像一點也不害怕。而且,她的手勁在小娘子之中並不算弱,那個繡球上麵重重疊疊地包裹著許多彩穗、花布、繡線,要割開的話總得費點力氣,可他看著小折梅就如同剖一顆香瓜那樣,橫一刀、豎一刀,就精準地剖開了繡球的表麵。
他無心去看那本小折梅帶來的賬簿,下意識地側過身去,注視著小折梅剖開那個彩球,發出“啊哈!”的一聲,然後從那個四分五裂的彩球之中——又取出一本明顯像是賬簿一般的冊子來。
她居然一點都沒有割到冊子表麵。雖然有可能是因為她的力氣剛巧隻夠用力剖開彩球外麵包裹的那一層層花布和彩線,但小折梅看上去並不為這件事感到高興。
她擎著那本賬簿,隨意打開來翻了翻,然後臉色就沉了下來。
“……我覺得我是被曹十七娘騙了。被騙的感覺真不好。”她黑著一張臉,對他認真地說道,將那本賬簿也一道塞進了他懷裡。
盛應弦猝不及防,有點狼狽地抬手去接,雙手都下意識一道環了過去,試圖按住那本彩球中出現的真賬簿,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似乎有些過大——
結果,他的手一下子按在自己胸膛上的,是兩樣物事。
……是那本賬簿,以及小折梅沒來得及移開的手!
盛應弦:!!!
他知道自己應該冷靜些,知道即使真的碰到她的手其實也沒什麼,因為她在名分上早就與他訂有婚約,這個動作雖然孟浪了些,可也不是太冒犯、太不可饒恕的……更何況他們現在是在辦案中,公事為重,到了關鍵時刻,即使更接近的動作,隻要是為了辦案、為了保證安全,也沒什麼不可以做的——
可是,理智好像全被燒糊了一樣,腦子裡有一瞬間門像是燒開的水壺,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甚至霧蒙蒙地,要將腦子裡那點清明都掩去。
他不得不猛地咬了一下舌尖,趁著那一陣激痛,克服了腦子的混沌,刻意無視自己發熱的耳尖,咳嗽了一聲,道:“咳……呃……十七小姐她……本不該如此,你並不是雲川衛麾下的官家人,要你出力,已是逾越;若要讓你因此而涉險,則更是……更是——”
他結巴了一下,沒想出“更是”後麵應該接什麼樣的形容詞才兩全其美。
他覺得自己不應當苛責曹家的十七小姐利用了小折梅引開曹隨的注意力和大股的追兵,來保全真正的證據;但他得知這件事的時候,胸中升起的又的確是惱怒的情緒,還混合著痛恨自己無用的氣惱,一瞬間門竟然暫時驅走了他始終保有的那種冷靜感。
可是小折梅卻很寬宏大量。
聽了他沒能控製好自己的情緒、語調有點不那麼冷靜的答話,她反而眼眉一彎,之前的那些氣哼哼全都消失,好像也不是太在意他的手還按在她的手背上,把她的那隻右手牢牢按在他懷中——她甚至還淘氣地在他的掌心覆蓋下動了動那隻手的五指,道:
“弦哥,你這麼生氣的嗎?……好了,既然你這麼替我生氣,那我就不生氣了。”
盛應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