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應弦沉吟了一下。
“我自是要去的。但你……折梅,這是官府辦案,場麵上恐不是很好看……”
謝琇慌忙搶著說道:“要的要的。萬一需要闖內院的時候,你們一群男子,總不如我這個小娘子方便……將來若是要和其它官府中人吵嚷起來,說是小娘子打擾內眷,總比說是男子唐突了內眷強得多……弦哥,我願你辦案一切順利,莫要在這種小地方落了口實……”
盛應弦:“……”
他先是愣怔了一瞬,繼而啞然失笑。
小折梅的理由真多,還一套一套的。
雖然聽上去也彆有一番道理,但其實,小折梅最大的理由,還是想要去曹府湊個熱鬨,而不願意一個人在客棧的房間中枯坐吧?
……雖然不合規矩,但他一想到小折梅陷在曹府之中的這幾天,不知道忍受了多少折磨與不便,就莫名覺得——
若是允許她一道去曹府瞧瞧熱鬨,親眼看著曾經對她心懷惡意的惡人被捕,應當……多少也有些安慰與暢快之感吧?
盛應弦知道自己這樣做,多少有了一點徇私的意味,但轉念一想,此番辦案,小折梅居功甚偉,不但親身深入虎穴,而且還甘冒奇險、掩護了真正的重要證物,在遇仙湖上更是隻身獨戰數人,將藏著真正證物的繡球搶到手交給他……這麼想來,小折梅不像是什麼不相乾的人,倒像是雲川衛麾下表現出色的成員之一;帶她去也……情有可原吧?
他在內心振振有詞,替自己找了許多理由,然後板著臉轉過身,大步流星地往曹府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小折梅一定會跟上來的。
果然,他沒走出幾步路,就聽見身後大踏步奔跑的聲音。
是小折梅追趕上來了,並且還露出那種自以為得計的燦爛笑容。
“弦哥英明!”她甚至還豎起一根大拇指,誇他。
盛應弦:“……”
盛應弦咳嗽了一聲,道:“也就是今日未穿官服,還能通融些……”
小折梅大驚失色。
“什麼?倘若穿了官服的話,便不能通融了嗎?”她露出誇張的震撼神情,問道。
盛應弦覺得小折梅理解話語的方式簡直令他難以理解。但他並不厭煩這種稀奇古怪的對話。隻是——
今日還有公務在身,不宜說笑。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放棄了跟小折梅講道理,隻是在跟她簡單說著抵達曹府後的計劃。
“此次最多也隻能將曹隨下獄而已……曹府其他人是否涉案,並無實證。十七小姐或許也不願指證曹府其他人,畢竟那些人也都是她的家人。”他道。
謝琇收斂了促狹的笑意,露出深思的神情。
“若不是曹隨將她逼迫太過,我們也不可能得到這樣的機會。機會稍縱即逝,因此雖然證據還不算足夠將曹隨的罪行釘死,我仍是做了這個魯莽的決定。”
盛應弦的聲音聽上去竟然無比冷靜,就好像在並非鐵證如山的情況下、貿然決定逮捕曹尚書的侄兒,這種冒險的行為不是他做出來的一樣。
實在不太像是他本人平時的風格。不過,若是盛應弦從不行險的話,他也不可能年紀輕輕就坐到這個位置上了。
他必須比任何年輕人都沉穩,也必須比任何老成人都勇敢,懂得忍耐、懂得冒險,知道輕重分寸、又會在關鍵時刻敢於去做一些不知分寸之事,才能完美地成為今日獲得皇帝倚重的盛指揮使。
謝琇忍不住說道:“弦哥,就去做你認為正確之事。”
盛應弦:“……嗯?”
他一邊走一邊將背後的一些現狀說給她聽,其實同時也帶有厘清自己思緒的目的在,此刻她忽然沒頭沒腦來了這麼一句,他不由得有些疑惑。
謝琇鄭重道:“證據總會有的。一個人作惡,不可能一點痕跡都留不下。我們有賬簿,還有很多切入點,比如那個什麼肉食鋪子、關外牧場……曹尚書再想包庇他,也得看看王法允許不允許!”
她這一番話,前半段娓娓道來,極具說服力,最後一句卻又慷慨激昂起來,簡直發出正義的光,一時間就連盛應弦都恍惚了一下。
好像有很久,不曾聽到過有人以一種這麼理所當然的態度,說出這樣凜然得近乎天真、卻又仿佛帶著某種一往無前之決心的話來了。
那一刻,他竟然有種錯覺,就仿佛她真的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
小折梅並不是那種隻會說大話或者說奉承話的小娘子。她答應了要來協助他調查,便也儘力在查案,甚至不惜以身犯險。
那一夜她的“走失”雖然是計劃好的,但他原本隻想釣出曹隨或者他的手下,他都已經布置好了,若是小折梅遭遇了和師妹一樣的狀況,他必定會當即出手,一定不會讓小折梅落入曹隨的魔掌……
可是最後,誰知道小折梅竟然就那麼自然而然地隨著曹家小姐進入了曹府呢?!而且後來,即使他親自去找她,想要儘快把她從曹府帶走,她也不同意,而是自己設計了一整套的戲本子,表演得簡直七情上麵,就連他也歎為觀止。
說起來,若不是因為小折梅自己混入了曹府,他是真的不會想到要去千方百計地結識曹家那位十七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