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一五六·【第三個世界·西洲曲】·54^^……(1 / 2)

傳聞之中光風霽月的盛指揮使, 此刻似乎終於整理好了他的衣袖,遂重新舉步走下台階,徑直走到了紀小娘子麵前。

雖然薑雲鏡此刻的位置就在紀小娘子身旁, 不過一臂開外之處,但盛指揮使就好似沒有注意到一般,隻是微微垂下視線,打量著紀小娘子的外形,片刻之後,那雙深瞳裡重新溢出一點笑意來,說道:“好像瘦了一點, 麵色也有些憔悴……可是這幾日殫精竭慮,太過辛苦了?”

然後,薑雲鏡就看到紀小娘子下意識地伸出手去, 摸了摸她自己的臉頰, 一臉懷疑地回視著盛指揮使, 道:“我瘦了?我怎麼自己不曉得?你莫不是哄我吧?”

盛指揮使啞然失笑,道:“我哄你這個做什麼?”

紀小娘子撇了撇唇, 說:“才幾日不見,弦哥就已經學壞啦。都知道拿話哄人了!我這幾天在公主府裡假裝公主,雖然也是勞心勞力,但膳食真的不差, 公主的確會享受,天南海北的廚子請了好幾個……”

在薑雲鏡看來, 盛指揮使就那麼站在紀小娘子的麵前,嘴角噙著一抹笑,靜聽她絮絮地講一些實際上毫無意義的閒話。

他一身緋袍,很明顯是官袍, 剛剛也很明顯是走出門來,打算去上朝的。可是他現下卻仿若突然有了無限的耐心,就這麼站在曦光裡,聽著紀小娘子說話,說公主府的廚子,說公主府的庭院,甚至是說公主府裡的那些小公子們……

他們兩人看上去十分熟稔,身遭仿佛透著一種彆人都介入不進去的氛圍,一問一答地在那裡說著話。

紀小娘子說完了令她印象深刻的“公主府大廚的幾道拿手菜之品鑒”,這才恍若把腦子又重新扳回了“說正事”這一途上來,抬頭望了望天色,驚訝道:“我竟然差點忘了時辰!弦哥,你今日不上朝麼?”

盛指揮使頓了一下,還是誠實地答道:“皇上近幾日偶感風寒,輟朝三日。”

紀小娘子問:“那你一大早穿著官服,是想要去哪裡?上值嗎?”

盛指揮使搖了搖頭,道:“原本是想早些去刑部衙門,有些事須得與鄭尚書會商一下……不過既然你回來了,我也要先問問你有何收獲。”

他說得淡淡的,薑雲鏡聽上去卻直心驚。

堂堂的刑部尚書鄭嘯……約定好的會麵,說往後推就往後推,隻為了和離府數日、剛剛回來的紀小娘子敘話——看起來紀小娘子這個未婚妻,並不像是那些達官貴人家裡盲婚啞嫁、全憑長輩包辦,小一輩人未必合意的那一種,竟還是包辦到盛指揮使心上了?

薑雲鏡愈想愈是覺得驚心動魄。他的目光閃爍了數次,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說什麼能攔得住他們未婚夫妻之間敘舊呢?更何況紀小娘子假扮公主,潛入公主府搜查那枚私印的下落,原本就是應了盛指揮使的請托。肯為了未婚夫的公事這麼奮不顧身,想必彼此之間應該是有很深的情分才會如此吧!

結果,紀小娘子還沒有說什麼,盛指揮使除了剛剛那一句應答的話之外也沒有對他再多說些什麼,隻是站在這裡,眼睜睜看著他們兩人一遞一聲地說話,薑小公子就突如其來地感到沮喪得緊,就仿佛像是當年初被劫進了公主府,知道自己恐怕半輩子都無望出去了一樣。

可他今日既然能從公主府那道深淵裡掙出來,除了剛巧趕上紀小娘子的善心之外,當然還有他狠得下心——對彆人、對自己,皆是一樣——的緣故。

小書生愛麵子,可現在站在這裡的,早就不是當年那個背著書箱、走在山路上,滿心對未來的憧憬與向往的小書生了。

如今的薑雲鏡,隻有那一層外皮還是好的,是好看的,瘦弱的,斯文的,無害的。在那俊秀小書生的外殼之下,究竟掩藏著什麼,就連他自己都不敢深入去想。

這時,他聽到那邊的兩個人話題已經延伸到了“用過早膳沒?讓連營再去傳來吧”之上了,於是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在恰到好處的節點上,把握著紀小娘子為難的笑容,一徑地切入了談話。

“盛大人莫憂。學生願替紀小娘子作證,我們是真的在外頭吃過了才回府的。”

薑小公子帶著溫柔無害的微笑,語氣裡卻有一絲誠摯得如同赤子一般的天真純稚感,好像一門心思地想要替他信賴的小娘子證明她的話是真的那般,絮絮叨叨、一五一十,像是要把他們今早的活動都一一講明似的。

“學生已有四年不曾出公主府,當初亦是從京城外的山路上直接被擄,因此對於中京的街頭風貌,一無所知……所幸紀小娘子細心,不但帶學生於街頭漫步,替學生一圓多年夙願,而且還找了很好吃的早食攤子……”

他眼睛亮亮地說著,完全就像是一個被禁錮已久、因此雖然身體的年齡虛長了幾歲,但心理年齡還停留在被囚禁的那一年的,可憐又可歎的少年。

小少年受了這許多的苦難,而今才初見天日,就仿若雛鳥出巢一般,牢牢跟緊了把他解救出來的女英雄,這也是應有之義。

他滿麵都是開心感激之色,曆數著他們走過了哪些早食攤子、看過了多少美食,最後又是為何選定在那一家坐下的,紀小娘子又是如何向他介紹那些她也覺得好的食物,就好像隻聽她的介紹,他就已經覺得香得不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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