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一七三·【第三個世界·西洲曲】·71^^……(1 / 2)

她猛地抬起眼來, 盯著盛應弦那張因為說出了過分吐露心曲的話、而顯得有些赧然的英俊麵孔。

可是盛應弦卻沒有注意到她灼灼的盯視。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垂下視線,還尷尬地用另一隻手的食指撓了撓臉頰,方道:

“咳……這就是我所記得的情形。”

“那一夜之後, 父親很快就來喚我去你家, 在紀伯父床前向他叩首行禮, 親事也很快就定了下來……”

小折梅的聲音輕得如在呢喃。

“是這樣啊……”

盛應弦沒有說話, 隻是又捏了一捏她的手掌,表示他的安慰。

這個動作或許真的安慰到了小折梅,她忽然抬起頭來, 吸了吸鼻子, 強笑著說道:“咳,那麼弦哥還記不記得,我父親臨終前……有沒有曾經對你說過什麼話?”

盛應弦微微一怔, 竭力在腦海裡搜尋了一番,最後道:

“紀伯父最後那幾日……昏睡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過定的時候,據說還狠狠心用了一點虎狼藥,才保持了大半天的清醒時間, 好好地把儀式都走完了……”

小折梅:“……”

小折梅沉默著, 可是她的手指似乎有些冰涼。盛應弦心中油然升起一些憐惜來。

“紀伯父隻跟我單獨見過一麵……就是那天。其實我本不該去,因為誰都看得出來他已經很累了……但紀伯母出來喚我, 說紀伯父要見我……”

他輕聲一句一遞地說著,語調平穩, 仿佛帶著某種令人可以信賴的神妙魔力。

“……我去了。然後,紀伯父就那麼直勾勾地看了我很久,最後說‘你是個好孩子, 但願我這份信任不會所托非人’。”

小折梅的手在他的手中輕輕地抖了一下。

“然後呢?”一片黑暗寂靜的牢獄深處,她呢喃的聲音輕得像是在夢中。

“弦哥是怎麼回答他的?”

盛應弦停頓了一下,還是答道:“我自是回答‘伯父請放心,六郎一定會竭儘全力,不負所托’。”

“撲哧。”

小折梅輕聲笑了。

“弦哥的回答好正直啊……好正義啊。”她低低說道。

“就像是義薄雲天的大俠……”

盛應弦:“……”

他自己想了一想,也啞然失笑。

“是嗎。”他低聲說。

“那倒是正合了我一直以來的願望啊。”

看見小折梅目露驚訝之色地望著他,盛應弦的臉上一下子浮起一絲紅潮,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小折梅並沒有笑話他,而是語氣柔和地問道:“弦哥從小就想當個大俠?”

盛應弦赧然道:“……小時候跟著哥哥們一道念書,我識字快,又不耐煩學那些八股文,倒是看了很多大俠行俠仗義、主持公道的話本子,就——”

他沒說完,但小折梅也並未追問,而是歪著頭笑了笑說:“難怪吳師傅最看好你,一直說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啊,對了,日後堂堂的雲川衛指揮使,能教出這種徒弟,吳師傅不知道現在心裡有多高興呢。”

她提到了江北盛家村裡的那位老狐狸——被盛家聘來教授家中男孩們武藝的吳師傅。盛應弦記起來小折梅曾經說過,他走後,吳師傅無事可做,正好小折梅也有習武的心,於是還教了小折梅一段時間的武功。

吳師傅大約是想著不能把他得意徒兒的未婚妻教成個渾身肌肉、一身橫練功夫的悍女,但又想著他得意徒兒將來定有一番出息,作為他未來的夫人也不能身手太差,好歹拳法掌法腳法槍法之類的都得會一點兒;結果一番瞻前顧後、左右為難,最後把小折梅教成了個四不像:套路會的雖多,卻招招都像是五禽戲。

但小折梅的“五禽戲”也能派上大用場。在仙客鎮,在公主府,哪一次不是需要她自己拚命才能逃出生天?

盛應弦一思及此,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有點發苦,低聲道:

“枉我學了一身好功夫,但你遇險時,我卻總是不在……如今思及紀伯父對我說過的話,我很是慚愧……”

小折梅詫異道:“咦,為什麼?”

盛應弦:“紀伯父曾鄭重把你托付給我,說我值得信任……但他的愛女卻屢屢因我而涉險,這是我之過。”

小折梅不說話了,也沒有再笑,就那麼抿著唇,不作聲地凝視著他。

盛應弦感到有點臉熱——而這一次不是因為感情波動所致,而是因為愧疚——但他依然站在原地,不閃不避,接受著小折梅的審視,靜等著她斥責他。

他不是沒有想過這些事,也曾經想過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他要鄭重其事地好好向小折梅道歉,但事情發展得太快,他被下了大獄,雖說問心無愧,卻不知道在刑部大牢之外的朝堂上,那些水麵上的、或水麵下的多方勢力,將會怎樣博弈。

他是皇帝的臣子,即使平步青雲、少居高位,也不過是皇帝手中的一顆棋子。若是將來此事難以收場,抓不到陸飲冰、也找不回那枚私印的話,皇帝若一定要找一個人發落,那麼他也不是全無危險的。

到了那個時候,他再來對小折梅說“抱歉啊,你一直在因我而涉險,這是我的過錯”或者“我很感激你為我做的事,希望將來還能有機會百倍千倍地報答你”,就顯得很沒有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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