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城樓上一會麵,誰也不是蠢人,都有自己的一些消息來路,孫中行立刻道:“伯衡兄這裡可需要支援?”
張伯衡猶猶豫豫地望了一眼北大營的駐地方向,道:“如今還沒有亂軍往這邊過來……北門的兵力暫時還夠,但不知其它城門情形如何?”
中京城實則有八個城門,孫中行也算是得力,他來晚了,正是因為他等著其它七座城門的消息傳到。此時聽了張伯衡的問題,點點頭道:“暫時都還安靜,城門附近並無北大營亂軍。隻是……沒有聖上諭旨,我們也不能私自做主關閉京城八門啊……”
盛應弦語氣急促道:“這個由我一力承擔,孫兄可否下令其它七座城門也停止進出,關閉至僅能容一人通行?這樣萬一哪座城門有亂軍接近,可儘快緊閉城門拒敵——”
孫中行與張伯衡聞言對視一眼,臉上的表情多多少少都有些為難,還有些“盛六郎今日為何應對如此激進”的困惑感。
但說完了這些話,盛應弦即一抱拳,向著孫中行與張伯衡一揖到底,語調鏗鏘有力。
“愚弟有緊急事務須立刻去處置,京城防務、北門防禦,暫且就儘數托付於兩位兄長了!”
孫中行與張伯衡一聽這句話,相顧失色。
雖然平日裡或許他們喝多了酒,也有點氣不過這位盛六郎聖眷深厚,飛黃騰達;但盛六郎的能力和品行都是極其信得過的,在這種城外北大營狀況不明的時刻,盛六郎要甩手走掉,這怎麼行?!
兩人對視一眼,就要上手來拉盛六郎。
“六郎,你這可不行……這會兒北大營還不知道是何等狀況,杜家一家子還在城裡,哥哥我就是個武夫,這其中關係何等複雜,哥哥我可折騰不來……”張伯衡苦著臉率先開口。
孫中行與盛六郎之間的關係沒有那麼親近,禁都衛平時底下人或許也沒少跟雲川衛的人彆苗頭;但事到臨頭,孫中行還是挺能放得下身段的。
“六郎,六郎,且莫走。有什麼不了之事,愚兄好歹管著這京城的一畝三分地,多少也能幫一把……”
盛六郎聞言倒是抬起頭來瞥了他一眼。
孫中行一愣。
直到這時他才看清楚盛六郎的表情。
令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此刻盛六郎的那雙眼睛。
他的眼眶與眼白幾乎已經全紅了,像是落入陷阱、絕望掙紮的野獸,還不知道是否能夠逃出生天,因此那股憤怒、悲傷與力量無處發泄,全部灌注在他的眼中——
孫中行也算是見過許多世麵之人——他的祖父就是太師孫宣——但他此刻硬是結結實實地被盛六郎的表情和眼神嚇了一大跳。
“你……”他脫口而出。
但盛六郎很快就重新垂下視線。
這個時候孫中行才發現,盛六郎握著那柄禦賜寶劍的右手仿佛極其用力,繃得肌膚泛白,手背上都綻出了青筋。
“……抱歉。”他聽見盛六郎低聲說道。
“若鄭大人能請到諭旨,調動翊麾營,那麼北大營之困可解,北門也應保無虞。即使翊麾營不出動,北門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被攻下的。一旦北門遭受攻擊,翊麾營不管有沒有接到旨意,都是必要來勤王的……”
孫中行:“……”
張伯衡:“……”
對,盛六郎說得對。
可他們這不是……沒信心嘛!
孫中行是孫太師的長孫,張伯衡是張皇後的族侄。他們都是簪纓世家的子弟,本就享福得多、錘煉得少;雖然他們自己也有一番本事,但年紀輕輕走到這個位置上,多少還是因著各自的家族背景。因此,涉險時他們的應對經驗可比盛六郎要少多了。
他們自己也有這種自知之明。但是……
張伯衡苦著臉道:“翊麾營才三萬人馬……北大營可是號稱有十萬精兵啊,六郎……”
盛應弦已經轉過身去。
“我一個時辰之內必定回來。但我現在必須走。”他冷冷道。
“難道北門連一個時辰都撐不了嗎?”
張伯衡:“……”
孫中行見狀,倒是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張伯衡的肩膀,道:“我這就去兵部看看,還能從哪裡倒騰出點子人馬來,都給你塞到北門上來!”
張伯衡無言地朝他一拱手,又歎著氣望著盛應弦大步流星走下城樓的背影。
他一開始還是飛快地走著,到了後來,經過樓梯上的一道拐彎處時,他好像終於喪失了耐心,單手一拍旁邊的矮牆,身姿翩然而起,越過那道矮牆的阻擋,徑直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