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二四二·【第四個世界·三生事】·38^^……(2 / 2)

他數度翕動嘴唇,最終隻擠出一個字來。

“疼……”

他聽到阿九重重地歎息了一聲。

然後,她忽然把手從他的頭頂移開了。

他感到一陣惶恐,以為她終於厭煩了照應他,要離他而去。

但下一刻,她的手挽扶住了他的一條手臂,也不知道她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力氣,竟然慢慢地將他架了起來。

他原本就是伏在桌麵上的,起身其實並不困難。但他的大腦裡一陣一陣地翻滾著,刺痛與脹痛交替折磨著他,有那麼一段時間使得他的視野都發花發虛了。

但是她支撐著他,踉踉蹌蹌地把他扶到了床邊,然後再毫不留情地一鬆手。

他便如玉山將崩一般,倒在了榻上。

他仰躺在那裡,緩緩睜開眼睛。

視野還是有絲模糊,心跳快得厲害,並沒有如同昨日一般的不適感,但剛剛陡然鑽入腦海之中的那一幕幕景象,卻依然留在他記憶裡,仿佛突然落下的、火燙的烙印一樣,燙得骨肉枯焦、血脈斷流,那陣痛楚也藏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之間,時而翻攪出一絲一縷的隱痛。

然後,他的眼前忽然覆過來一片天青似的晴空。

哦,不,他睜大雙眼仔細辨認了一下,那原來是她的一片青碧衣角。

她欠身前傾,仔仔細細地、居高臨下地觀察著他,眉頭也不自覺地緊皺起來,看起來仿佛像是為他擔心的樣子。

“……難道是幻境起作用了?”她嘟嘟噥噥地說道,又去握住他的腕間,像是在替他把脈。

但她好像於醫道方麵就是個半吊子,把了半天脈也沒有什麼結果,於是五官都皺到了一起,露出可愛的苦惱神情來。

“……看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對啊。”她自言自語道,鬆開了他的腕脈。

但他下意識地猛然一翻手,捉住了她那隻剛要離開的手。

她好像十分詫異似的,垂下視線來望著他那隻擅自動作的手。

不知是什麼力量促使著他猛然欠身而起,半支起上身,握著她的一隻手,執拗地望著她的臉,衝口而出:

“阿九,倘若——”

他看到她訝異地揚了揚眉,意思是“你在說什麼”。

但他下麵的話卻卡了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倘若我做過錯事,你會怎麼樣?

他很想問,但直覺卻叫囂著警告他,仿佛這個問題是可怕的,顛覆的,問出來會立刻摧毀他好不容易才夠得到的一切。

他就這樣,在她麵前忽然變得拙於言語,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她等了幾息,不見他的下文,於是挑眉問道:“怎麼?啞巴了?”

玄舒:“……!”

在潮熱的帳中,他握著她的手,腦海裡忽然又掠過一個短暫的畫麵。

同樣高溫潮熱的山間,她熱得長發都貼伏在了頸間。她不耐地以手撩起長發,將之全部綰在了腦後,露出一截細白纖長、肌膚如玉的後頸。

然後他們步出了濕熱的叢林,發現一條小溪。她歡呼一聲,撈起裙擺、挽起褲腳、踢開鞋襪,如同輕快的小鹿一般,一路衝向了水中。

她涉水到了小溪中央,愉悅地踢著水玩耍,還用腳趾去逗引溪中驚起的一尾尾小魚。

“哇這才是人間的至真享受啊!”她笑道,哼起不成調的樂曲,拎著裙擺,腳下卻愈加歡快地在淺淺的溪水中移動,活像是踩著鼓點的舞步似的。

她將水踢得很高,一隻腳從溪水中抬起,仿若壁畫上正在起舞的天女一般,足尖撩起的水花劃出一道半透明的弧線,在天光的映照下泛出彩虹一般的顏色。

他走向小溪的腳步繼而一頓,就那麼站在了距離水邊尚有數步之遙的溪岸上。

而她在水中嬉耍了一會兒,不見他過來,遂拎著裙擺,含笑轉過身來,朝著溪岸上呆站著的他喊道:“怎麼?熱得呆住了?還是啞巴了?”

……而那溪畔戲水的天女,言笑晏晏之姿漸漸凝固,又與榻邊正俯首望過來的阿九的麵容漸漸地重合了。

他喃喃道:“阿九……”

這種幻景在他眼前出現得愈多,愈是讓他陷溺。

在幻景裡,他們仿佛一起經曆過很多事情,她也仿佛深深愛慕著他,將一顆滾燙的心捧到他的麵前,那顆心的熾烈足以融化冰雪。

……和眼前的、現實裡的她完全不同。

哪一個她才是真正的她?

玄舒有些迷惑了,也有一些潛藏於心底最深處的不安和疑問,慢慢地浮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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