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再度移動了,蹲下/身去,顫危危地伸出一隻手,慢慢地探向她的鼻端——
毫無氣息的流動。
那隻蒼白修長的手猛地一顫,不死心似的又伸向旁邊,握起那隻剛剛還握住他的衣角、在那裡留下半個帶血手印的纖手,按在她的腕間門,試圖去試出那裡的脈動。
他再度失敗了。
玄舒不可置信地握著那隻漸漸冰涼的手,輕輕喚道:“……阿九?”
阿九闔目,再不回應他。
這世間門萬千人中,再也沒有一個阿九了。
這一體認後知後覺地浮上心頭,遲鈍地擊中他的心臟,一瞬間門就讓他疼得彎下腰去,整個人幾乎要蜷縮成一團。
“阿九……”他呢喃道。
“……我很抱歉,阿九。”
驀地,在他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門,空氣中波動再起。
那隻原本被他握於手心、逐漸冰冷的纖手,倏而消失。
玄舒:!
他顧不得剛剛浮上的刺痛依然侵襲著他的心口,猛然直起身來。
然後他就見到不遠處,原本已因為受傷而痛苦得弓下腰去、捂住心口的阿九,似乎搖搖欲墜,再也沒有力氣站直,猛地頹然倒了下去。
玄舒:!!!
他幾乎是瞬間門就狼狽不堪地往前撲過去,忘記了一切絕技與術法,忘記了任何禦空的身法,就那麼像一具因為身染濁氣而沉重不堪的凡人之軀那般,連滾帶爬地撲將過去,手肘和膝蓋在地麵上擦蹭了數次,將衣襟和袖袍都蹭上了一層泥土和草汁也渾然不覺,徑直撲到了阿九的麵前,一下子就把她抱進了懷裡。
“阿九!”他哀聲喊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阿九……我比任何人都不想見到你死……”
他語無倫次,惶然失措,六神無主,四顧茫然。
下一刻,他就感覺自己的衣袖微微向下一沉。
他垂目望去,發現竟然是氣息奄奄的阿九,伸手拉住了他衣袖的一角。
他茫然又疑惑,“阿九……?”
阿九並沒有接收到他心中翻滾的這些情緒。又或者說,她已經沒有餘力再去在意他的那些情緒了。
她隻是努力睜大了眼睛,直視著他的眼眸,一字一頓地說道:
“‘渡百人苦厄,斬百魔作惡’……”
玄舒:“……什麼?”
阿九輕聲道:“這就是……你將來……得以飛升得道……的條件。”
玄舒大為震駭。
“什麼?……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一直都沒有什麼線索,為何阿九會在這樣一個幻境套著幻境、一環套一環的奇怪幻境裡,還能替他找出這麼關鍵的目標?
阿九在回答之前停頓了一下,仿佛在思考著要不要說出來。爾後,她抿了抿唇,露出一絲釋然的笑容,仿佛破罐破摔一般地答道:
“……因為,上一世……便是如此。”
玄舒太震驚了,震驚得有那麼一瞬聲音都消失了。等到他找回自己的聲音,才發現自己在問著:“……上一世?!你是說,上一世的記憶……你已經全部都記起來了?!”
阿九在他懷中微微頷首,垂下了視線。
玄舒心下大震,忽然記起了化胥死前幻化出的最後一個幻境的場景。
他不由自主地問道:“那麼……上一世,最後……是我……害死你的嗎?”
他的聲音震顫,幾度哽住,卻又頑強地堅持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他不知道事到如今,他還能得到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他又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或許什麼都已經遲了。
他不能假裝上一世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那些事情,也不可能再重來一遍。
……不,那些事情重來過一遍,可是,是他自己,再度把這一切都搞砸了。
就像現在這樣。
阿九垂著眼眸,並沒有回答他。
於是,他得到了答案。
倘若不是他的話,她大可以理直氣壯地回答他“不是”。
但是她沒有。她一言未發。那麼答案就是——
“是”。
一股從身體和靈魂深處湧出的痛苦,攫住了他的心臟,使得他此刻如同萬箭穿心,劇痛難當。
這一瞬間門,前世種種,如同封印被解除一般,轟然而至。
大量的記憶,統統都湧入了玄舒的腦海之中。
玄舒的臉色也隨之愈來愈白,最終雪白如紙。
他的目光落下去,鼻翼翕動著,有一顆淚珠湧出內眼眶,沿著鼻翼蜿蜒滑下。
他竭力回想,但記憶止於上一世阿九死後,自己悲痛難忍的那些模糊歲月。
他隻記得阿九如何在他麵前墮落成魔,然後撲到了他已結印而成的大金剛印上,自願成為了他“斬百魔作惡”的最後一階踏腳石。
可是,當飛升之異象在他麵前鋪展開來的時候,他卻並未舉步踏上那無數級通天之階。
……他已經不想飛升上界,得道成佛了。
仙也好,佛也好,若這世間門沒有了一個阿九,萬事萬物,還能再有什麼顏色?,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