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一身藍裙的男子虛懸在半空中的一件法寶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正是第五鴻。
長離麵色紋絲不動,隻說:“我遭遇坎坷,被困幽深之處,僥幸來到了戲夢仙都,從前過往也都不記得了,第五丹師說的這些名門仙地,與我從無關係。”
“是麼?”
第五鴻眯了眯眼睛。
他淡淡一笑,一道暗光猛地擊向長離的眉間,直到距離隻有毫厘之處才停下。
長離後退了一步,差點兒摔倒在地。
“靈根枯敗,五感漸失,派你來的人許諾了你什麼?是重塑靈根還是根治頑疾?天下丹師能如在下一般通曉醫理的不過一手之數,你指望著派你來的人能救了你,倒不如來求我。”
“噠。”竹杖點在地上,長離站穩了身子,姿態如舊:
“
第五丹師,我實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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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小球一顆接著一顆地消失不見,第五鴻從法寶上下來,藍裙迤邐,他緩步走到長離的麵前。
隔著麵紗,不遠處的燈火照亮了他臉上的冷笑。
“像你這樣的廢物,就算無聲無息地死在這兒,隻怕也沒人會在意。”
“第五丹師說笑了,我白日裡與你爭執,晚上就死在了這裡,隻怕丹師你少不了被人懷疑。”
“原來這就是你的底氣,不對,這是你的打算,你白日裡挑釁我,現在又在激我,是想我對你出手?”
第五鴻從袖中掏出了一個藥瓶。
看著長離不輸宗佑的樣貌,他心裡隻覺得好笑。
不管是誰把此人派到了滄海神尊的麵前,隻怕都不知道滄海神尊到底是個怎樣的角色。
他告訴宗佑和清越仙君的,都隻是他與秦四喜之間的一部分。
十五、十六歲的秦四喜是一隻不老實的雀鳥,總想著飛走,他如熬鷹一樣一點點打磨她的性情。
等到他病劫降臨,秦四喜就飛快地成長了起來,她帶他去了山林裡,一開始的時候她隻能抓兔子抓野雞抓魚,運氣不好可能連著幾天都沒有收獲,他們兩個隻能吃點兒野果野菜。
很快,她就自己學會了怎麼挖陷阱,怎麼打獵。
進林子之後的第二個月,她背回來了一隻狼,把狼皮扒了下來硝製之後給他做褥子。
她硝皮子的手藝不好,狼皮很硬,有味道,躺著不怎麼舒服。
第二塊就好多了。
那塊是秦四喜自己用的,可看起來就比他的軟。
到了第三塊,她甚至能拿去跟人換了糧食和鹽回來。
那個被他責罰逼著學藥的小小凡女像是在山林裡獲得了滋養一樣飛快地長大,在他昏昏醒醒之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開始變化。
讓秦四喜替他試毒,不隻是因為第五鴻他怕死,也是因為秦四喜太健康了,她健康,茁壯,如新樹,而他日複一日躺在木屋裡,自己都能聞到朽敗的氣息。
下藥的那一刻,他看見秦四喜背著一隻像鹿一樣的獸大步走回來,臉上是氣血萬足的紅暈,姿態矯健得像是另一隻鹿。
他心一橫,將藥粉倒進了粥碗。
如果他注定要死在這,那秦四喜,就該陪著他。
秦四喜沒死,不僅沒死,七毒散的強身之效在她的身上顯現得淋漓儘致,不過一日一夜,秦四喜就變得比之前更有力氣。
看著她冷冷看著自己的眼神,第五鴻想說兩句軟話,他剛張開嘴,就被秦四喜扇了一個耳光。
“從前當你是不怎麼好的人,今天才知道,你是個畜生。”
用繩子捆著他,秦四喜一路把他拖到了狼窩裡,一路上,第五鴻好話說儘,許諾無數,她都沒有回頭。
麻繩磨破了她的捆著布帶的手和穿著羊皮襖子的肩膀,她一步也沒停。
……
離開凡人境,第五鴻立刻趕往自己心心念念的秘境,依靠早就得到的地圖,他果然在那裡獲得了兩萬年前丹師的傳承,飛速從金丹後期晉升為金丹圓滿。
準備突破元嬰的時候,他卻遭遇了心魔——嚎叫的狼,撲過來的猴子,還有沒有停歇的背影,單薄堅決。
自心魔中掙脫出來的時候,第五鴻給了自己一個耳光,他根本不敢相信他的心魔竟然是這些東西。
他出身微寒,雖然有天火靈根讓他能拜入四大宗門之中的靈寶玄清觀,可他既沒有家族庇護也沒有祖輩傳承,他的恩師是化神長老,更照顧的也是自己家族的小輩。
可以說,他的修行之路,全靠自己的打拚,什麼險境沒有去過,什麼危機沒有遇過,幾隻猴、幾頭狼、一個人怎麼就能成了他晉升元嬰的心魔?
它們配麼?
心魔難解。他隱姓埋名去西洲殺了十年的猴子和狼,又過了幾十年,他算著秦四喜終於死了,才再次衝擊元嬰境界,這次,他成功了。
這些,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說與旁人聽的過往。
秦四喜一個凡人,心狠手辣到這個地步,她如今成了神隻會比從前還難纏千倍萬倍,派長離來的人竟然以為隻要找這麼一個好皮相的廢物就能蠱惑了她?
簡直是癡心妄想。
第五鴻傾倒瓷瓶,一顆黑色的丹藥在滾落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