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折月皆蘿用來逗貓貓的鈴鐺。
被綁在繩子上,搖來搖去,讓小貓追著去抓的鈴鐺。
被折月皆蘿懸在腰間,逗弄著小貓跟著
她跑的鈴鐺。
一聲聲的脆響,小貓好像突然看見了折月皆蘿的臉,可它知道這是假的。
折月皆蘿早就不見了。
小貓的目光漸漸暗淡下來。
“她說等我醒了就帶我回神界,騙子。”
折月皆蘿是個會騙小貓咪的壞神君!小貓咪可以罵好多好多好多次。
可她不會再回來。
“你也是騙子。”天道貓貓罵完了,探頭從秦四喜的嘴裡把鈴鐺叼了下來。
這是折月皆蘿的鈴鐺。
把鈴鐺放在地上,小貓用手摁住,好像這樣就能摁住當年折月皆蘿離開的背影。
要是能摁住就好了。
她的衣擺,她的鞋子,怎麼能放她走呢,一直跟著才對呀,怎麼會有人這麼壞,騙小貓咪等她等一萬年?
貓會哭麼?
秦四喜有點好奇,卻沒有去研究,她坐在一塊石頭上,看著天空。
趴在天上一萬年,不吃不喝,每天都很討厭這個世間——換成她,大概也很希望這九陵界完球算了。
該怎麼跟貓講道理呢?
其實講不了道理。
九陵界能有這麼個天道,也是一些人的福報了。
叼著小鈴鐺,天道貓貓走到秦四喜麵前。
“你把這個給我,你想換什麼?你不會還想要帝運吧?”
“不用。”
秦四喜把小貓帶鈴鐺一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天道貓貓忽然覺得自己身上一鬆。
它身上的封印被解開了!
“你!你!你怎麼?”
“我本來想著能消去你心裡的戾氣,現在我不這麼想了。”
秦四喜笑著從天道貓貓的頭一直摸到屁股。
拍了一下。
“被奪走了全部的小貓想要此間毀滅,再正常不過了,這世間萬萬蒼生,都不是折月皆蘿,也沒人能替代折月皆蘿。”
秦四喜和顏悅色,哄著小貓,天道貓貓卻幾乎要炸毛。
它被坑蒙拐騙太多次了,真的不敢信呢。
“你、你是說你也要看著九陵界完蛋嗎?”
秦四喜搖頭,枯島的秋日來的比北洲要晚一些,山頂的風有些許的涼意,大概是秋日的初臨,她眺望遠方,遠方都是金色或者黑色的因果線,遮天蔽日,顯得這世間眾生萬物都不過是冥冥中被什麼操縱一般。
像是她在凡人境看過的木偶戲。
可人不是木偶。
因果誕生於選擇。
“前人作孽,後人縫補,從來如此……人族繁衍至今,受前人之恩,平前人之孽,循環往複,向死而生,都是該得的。”
天道貓貓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有聽懂。
它看著秦四喜。
“所以你要放棄九陵界了嗎?”
“不會啊。”
“我都說了嘛,前人作孽,後人縫補。小貓咪可
以坐視一界毀滅,人卻不一樣。求生路,求一人生路,求萬萬人生路……濟度齋、青竹道院、戲夢仙都……弱水沉簫、長生易、藺無執、易水遙……她們都是求生之人,她們拯救她們的修真界,我,拉扯我的凡人境。”
單手捧著天道貓貓,秦四喜把折月皆蘿的鈴鐺掛在了貓貓的脖子上,又拿出了那塊紅色小魚的點心又放在了貓貓的爪爪邊。
“有吃的有玩兒的,你走吧,幫你找到這個鈴鐺,也算是我賠罪啦。”
小爪爪碰了碰小魚點心,天道貓貓看著秦四喜,下一刻,它把點心叨了起來。
天上的霞光仿佛一隻大手,將天道貓貓撈了起來,貓貓的身形漸漸散開,最後成了天上的一朵雲。
秦四喜看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從那朵雲上看見小紅鯉魚的點心在哪兒。
“好了。”
送走了天道貓貓,秦四喜用扇子往自己的雙眼之間一點。
清風呼嘯而來,又靜謐散去。
是她把原本用來封住天道貓貓的捕風鎖神陣用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十八年沒見,鵝跟萬家一一有好多話要說,鵝的小紙鵝可厲害了,還能跟著鵝一起打貓呢!
萬家一一笑著聽鵝說話,又替鵝做了十幾隻小紙鵝,這次的小紙鵝跟之前的不太一樣。
“它們能幫你打架。”
萬家一一用增兵的方式幫助自己的好朋友鵝。
鵝高興壞了。
秦四喜來接鵝的時候,鵝立刻顯擺自己新的小紙鵝。
“打架!”
鵝一聲令下,新的十八隻小紙鵝立刻展開雙翅露出了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器。
秦四喜瞪大了眼睛。
“這也太好玩了吧?你這是要乾嘛?”
“打貓!”
鵝目標明確,鵝要讓新的小紙鵝把貓打到抱頭貓躥!
“貓回家了呀。”
秦四喜一攤手:
“我剛送走。”
鵝扭頭看著秦四喜,果然沒有看見那隻貓。
“貓回家了?”
“嗯,貓回家了。”
“貓不跟我打架了?”
“下次,我請貓貓回來……不是,你十九個打一個,這擱誰都得跑呀。”
收起小紙鵝,鵝回家的路上都是低著頭的。
秦四喜看鵝的樣子就知道,十八年在小院子裡朝夕相對,鵝對天道貓貓是有了感情的。
“要不我去抓兩隻魔物來跟你打?”
就是得掐斷因果。
鵝不吭聲,悶著頭回了家。
夕昔回來的比她們早一些,帶回來了不少她朋友給的稀罕玩意兒,正要給兩位前輩看呢,就看見鵝前輩難得不是高高興興的模樣了。
“鵝前輩,你怎麼了?”
“貓走了。”
鵝不高興。
“貓?貓前輩?”能跟鵝前輩打得難舍難分,夕昔管貓也叫
前輩了,“貓前輩不是在後院嗎?”
“什麼?”驚訝的人成了秦四喜。
“啪嗒啪嗒”鵝跑到了後院,看見一隻白色的長毛小貓飄在半空,脖子還有一對小鈴鐺。
“貓!”
“哼,你們怎麼才回來?早上不是說吃炸蝦仁嗎?”
天道貓貓舔了舔自己的爪爪,誰也不能欠了貓貓的炸蝦仁。
鵝翅膀一展,身後出現了十八般兵器小紙鵝。
天道貓貓不屑一顧:
“從前我是被封住了,現在可會飛!”
鵝展著翅膀拍在了貓屁股上。
十八隻小紙鵝也一擁而上。
隨性院和過往十八年裡一樣,打得鵝毛貓貓亂飛。
夕昔看著這一幕,歎了口氣,熟練地跑過去:
“貓前輩,鵝前輩,你們彆打啦!”
想起來現在的秦前輩是能動的,她趕緊求援。
被她給予厚望的秦前輩卻像是沒看見一樣,溜溜達達貼著牆邊走了。
看不見看不見,勸不了勸不了。
日子一日一日地過。
九陵界裡風起雲湧,隨性院裡卻是日出日落,逍遙自在。
終於有一天,天道貓貓對秦四喜說:
“時間到了,你可以去黃泉了。”
秦四喜點點頭,將一封信交給了小紙人。
小紙人帶著她的信回去了戲夢樓。
“這次我出來,你要是再問我那些亂七八糟的,你以後可一條魚都吃不了。”
跟天道貓貓說完,秦四喜再次站在了老槐樹下。
一盞白色的燈飄飄搖搖。
執燈之人也是故人。
“秦娘子。”
“徐陰差。”
“許久未見,秦娘子風采更勝從前。”
“許久未見,徐陰差真是生得風華絕代。”
輪回一世,徐渡歸的模樣已經成了薛重嵐的臉。
真的當得起一句風華絕代。
徐渡歸低頭一笑,青黑的臉上有些許的赧然。
從他再次回到黃泉,這張臉不知道被多少人說過,唯獨秦娘子說的時候,他有些不好意思。
“生死簿上,秦娘子此番輪回,有一劫。”
徐渡歸執燈在前,燈光映著他的臉。
“什麼劫?”
“情劫。”
秦四喜眨眨眼。
冥河之上,她踩著眾生謝意走過,剛謝過了冥河,就看見了一群故友。
“你上一世做萬俟悠,情緣孽債不少,此世有情劫纏身,必有一場情生緣滅。”
數十年未見,故友們都安在,秦四喜心中隻有高興,對這情劫也不放在心上。
“宋陰差呢?”
孫瑤瑤笑著說:“知道秦娘子你要投胎,她先去了。”
“那我還真盼著在凡人境也能跟她當一世好友,這是什麼?”
看著孫瑤瑤手裡的白色丹藥,秦四喜拿起來,發現這藥竟然是熱的。
“這是情種,等你此世身死,情種就會脫體而出,宋霜專門替你尋來的好東西,一來,你是神君,絕難動情,不應此劫可能損害你的功德,二來,從凡人境出來,這東西離了你,你的情根也就斷了,省得情劫傷了你的神魂。”
“傷神魂?至於麼?”
“怎麼不至於?”孫瑤瑤催秦四喜趕緊吃下。
端詳了片刻,秦四喜將情種吞了下去。
見她鎮定自若,孫瑤瑤和其他幾個鬼差心中卻忐忑。
“秦娘子,此次沒了帝運牽連,生死簿上一片空白,你千萬小心。”
“我明白。”
大啟玉衡元年,七月,鹿州一處農莊裡,一個女孩兒出生了。
她的生母看著這個孩子,擺擺手。
“將她送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