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帶他們守住原平城,誰就是能救了他們的最好之人!
孟月池走到了被捆成一團的傅壽麵前,繼續說道:
“我來原平城的時候,孤身而來,來日離開此地,也清白坦蕩,不帶一粒糧食,一塊金銀。不是因為我是個多麼高潔清廉之人,隻是因為我深知求生一路有多難,我所做之事,抵不過眾位保衛一家老小、以性命搏生路的膽量。”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傅壽奮力抬頭,想要看向孟月池,卻隻能看見雪花從她的裙角前麵飄落。
“可有些人,就將各位的性命當成了可以投靠叛軍的投名狀,想要劫掠府庫,想要殺死這城中守衛,各位,這樣的人,可能留他性命否?”
“不能!”
激憤之情漸漸連成一片,有人乾脆撿起地上的碎石砸向校場前跪著的一乾人等。
孟月池看向劉嬤嬤,劉嬤嬤無聲一歎,將一把寬刃大刀遞給了她。
握緊刀柄,孟月池深吸一口氣,在朔北辛苦鍛煉而得的力氣聚於此時。
手起,刀落,人頭滾地。
百姓們安靜了下來。
傅壽的身體倒在了地上。
孟月池跨過他的血,走到了另一人的身後。
這一日,她連砍了十顆人頭,麵不改色。
“各位都是勇武雄健之士,想來,比我更有殺人之力,今日我能連砍了十個作亂之人的頭,明日,各位也定能以一當十,斬敵酋如吹灰。”
白色的裘衣,青色的裙擺,素白的手,乃至於臉上都帶著血。
柳生塵看著那女子,卻還覺得她是乾淨的。
像是一輪明月。
言方應攻打盧龍關一事還算順利,偏偏被雪阻在了道上。
在他離開的第二十七日,叛軍留在青州、兗州、定州等地的上萬人,裹挾各地殘餘百姓,將原平城團團圍住。
號稱五萬大軍。
此時的原平城裡,加上臨時征召的青壯也不過一萬兩千餘人。
“孟娘子,上次八千人來攻,天寒少糧,他們自會退去,這次卻是足足五萬人,此時又比之前暖和,他們缺糧至無路可走,無論是軍是民,都有搏命之心。”
孟月池站在城頭上看向不遠處的大軍,密密麻麻,頗為駭人。
息猛娘留下的馮粒娘站在她身側,神色凝重。
雖然這些人都潦倒乾瘦的不成樣子,踏平原平城是夠用的。
孟月池忽然說:“比起殺敵,這些人更想要糧食。”
馮粒娘看向孟月池,隻見她垂著眼眸。
過了片刻,孟月池說:
“能從兗州、青州走到這,這些人多半都吃過人肉吧。”
馮粒娘吞了下口水。
“孟娘子,您、您打算如何?”
“告訴下麵這些人,三顆人頭可換一升糧食。”
馮粒娘大驚失色:
“孟娘子,他們會聽麼?”
“試試。”
孟月池抬起頭,看向更遠的北方。
“這些人圍住原平城,與其說是為了攻下原平,不如說是要取了言大人的性命。等到言大人歸來之時,叛軍便會撤去,隻留這些被裹挾的百姓在此。”
隻要言方應稍有惻隱之心,將這些人收入原平城,原平城自內而破之日就在眼前。
驅使這些人來原平城下,叛軍之人實在惡毒至極。
孟月池轉身離開城頭,馮粒娘連忙傳令下去,讓兵士們都呼喊起來。
三顆人頭一升糧。
在城下雙眼發直的百姓眼中漸漸有了些狠意。
看見有人真的撲向了自己身側之人,久經沙場的馮粒娘忍不住移開了目光。
“人頭,我有人頭!給我糧!”
那人的呼喊還未完,就被人從身後撲殺在地。
原平城下頓時成了人間煉獄。
馮粒娘見此情景,連忙去告訴了孟月池。
“孟娘子,他們真的廝殺起來了,我們……真的給糧嗎?”
“給,準備些籃子,用繩子裝了糧食送下去,繩子綁在城垛上,小心送糧的兵士不要被拽下去。”
“是。”
馮粒娘走了,孟月池放下了手裡的筆。
“嬤嬤,今天夜裡,你帶著府中所有人,去城上架鍋,燒熱油,再尋些火油。”
劉嬤嬤看向自家姑娘。
孟月池的臉上帶著微笑:
“真正能殺了三個人的,又有幾個是真的百姓呢?”
聽聞原平城竟然以三顆人頭能換糧之事引動軍中嘩變,一直隱在後軍的叛軍將領坐不住了。
“今日死了多少人?”
“回將軍,大概兩三千人是有的,受傷之人也有數千。”
“真的有人用人頭換到了糧?”
“回大人……有,大概三四百人換到了糧食。
”
“那些糧食大半已經被咱們的人奪回來了。”
“好,明日取些人頭讓咱們的人去換糧,派弓箭手在後麵策應,趁著他們換糧的時候放箭,正好趁機攀城奪門。”
“是!”
“我要讓那孟氏女知道什麼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第二日,原平城下又是不休不止的廝殺爭鬥,鮮血浸透的城牆下,有人成群結隊捧著三顆人頭大步跑了過來。
“糧!換糧!”
聽到城下叫喚,城上漸漸落下了繩筐。
“怎麼是空的?”
“先收人頭後給糧,你們昨天還有人拿石頭湊數呢。”
聽到城牆上的人這麼說,換糧之人隻能認了。
過了片刻,繩筐再次落了下來,換糧之人連忙去拿糧食,突然,他身上傳來一陣劇痛。
是滾熱的油自城上澆下。
“中計了!”
叛軍將領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兩日放任這般自相殘殺,本以為能趁機奪城,卻是這麼一個結果。
“那些百姓還剩多少人?”
“大人,剩的不多了……”
回稟之人言語支吾:“很多人,得了糧,就跑了。”
“不是隻有幾百人……”
突然明白了“糧”不隻是有“糧”,那將領無奈地坐下。
“此事,隻怕也在那孟月池的算計之中,狠辣陰毒至此,廬陵明月?哈哈哈哈!”
正在叛軍決意撤兵之時,一麵旗幟自北而出,一女子手持長矛,帶上千騎兵奔馳而來。
此日,剛好是孟月池與言方應約定的一月之期。
三日後,一篇名為《繳叛章》的檄文自原平而出。
檄文中寫儘叛軍在江左益帶領之下倒行逆施枉顧人倫之種種。
江左益得聞盧龍失守,終於決意折返。
此時遠在晉陽的並州都督林珫收到了一封信。
“君欲求之功在此,過時不候。”
信末署名與那檄文相同——孟月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