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陣脫逃,棄一州百姓於不顧……淅川城下,就用他祭旗吧。”
“是。”
令人意外的是,葉嶸帶回營帳的不止有文麒一家,還有文麒的妹妹文嬌兒。
“孟節度使,十幾年未見,可還記得我這位舊日同窗?”
文嬌兒的身上穿著六品官服,她身為國子助教,之前正在洪州監察學政,她出身永州文氏,文麒正是她的嫡親兄長。
在繁京為官多年,文嬌兒的消息很是通達,她兄長不戰而逃,依照軍令他必死無疑,唯一的活命機會就在於招安劉參。
隻要劉參成了朝廷的自己人,那她兄長的所作所為就有了說頭,是響應朝中旨意之舉。
要想達成此事,最大的困難就是拖住孟月池,準確來說,是拖住孟月池的砍頭刀。
這位號稱“閻羅”的當朝太尉,殺人又狠又快,根本不給人說話的機會,文嬌兒很清楚,她要是今天不跟來周旋,今天夜裡她哥的頭就會被送回繁京。
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女子,孟月池想了想,還真想起來了她是誰。
永州文氏嫡女,一位不知道是很有
身家,還是身價的小姑娘。
哦,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永州文氏身家豐厚,是打算用家產替堯州司馬鄭繼、堯州守軍校尉王柯謹……還有堯州六千七百三十四名被殺百姓買命了?”
這話說的真是極為不客氣,孟月池也根本沒打算對文嬌兒客氣。
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帶兵之人能容得下文麒這種當官拿俸祿,一看敵軍來了就跑路的廢物。
文嬌兒低著頭,正在她想著該如何應對的時候,孟月池直接對葉嶸擺了擺手。
“趁著天還沒黑,就把文麒押到淅川城下砍了,頭送去繁京問罪,身子切塊扔堯州路上任百姓踐踏。”
“是!”
文嬌兒慌忙膝行上前:“節度使大人!紋銀三十萬兩!買我兄長一月性命!”
孟月池低頭看她。
在濕熱的靜默中,穿著紫色短衣繡褲的女子輕便得不像當朝太尉。
“我知道你是誰,永州文氏的嫡女,我也知道你在打得是什麼主意,不過是想等著朝中議和招安一事徹底定下就能想辦法幫你兄長脫罪。在你的眼裡這世上任何人都有身價,隻要能掏出錢,就能留住命。”
文嬌兒一身冷汗,她抬起頭,看見孟月池對自己緩緩搖頭。
“戰死之英魂,枉死之無辜,身價太重,你買不起。”
“大人!文、文氏不能有一個臨陣脫逃的嫡長子,求您開恩,救救文氏!”文嬌兒的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一下又一下,“我知道文氏在您眼裡一文不值,您就看在杭夫子的麵子上吧!我自知我兄長他罪無可赦,可要是我兄長被問罪,連累三族,杭夫子的獨生女兒嫁給了我兄長的次子,她也逃不了流放之罪啊!”
杭夫子是廬陵書院裡專教書法的夫子,她的獨生女兒孟月池還見過,比她小九歲,是個鼓著臉跟著阿娘到書院裡練字的白淨小姑娘。
孟月池還真不知道這位小姑娘竟然嫁到了文氏。
算算時間,大概也是在先帝大肆提拔女臣、加封了薛重歲之後。
文嬌兒跪在那兒,能感覺到冷汗一點點從自己的脊柱上往下流,好像一條冰冷的蛇,在吸食她身上的活氣。
過了多久?
她的兄長是不是已經死了?
文氏以後怎麼辦?
她以後怎麼辦?
“文麒必死,我可以給你們文氏一個脫罪的機會。”
文嬌兒甚至不敢抬起頭,生怕自己一抬頭,站在她麵前的人就改變了主意。
孟月池看向營帳外麵的天。
“你文氏在江南經營多年,在淅川城內可有能用之人?”
聽見孟月池的話,文嬌兒立刻說:
“有!文氏在淅川城內有彆院。”
“好,你讓你族中派人潛入淅川城,聯絡許、顧等城中豪族,讓他們想辦法與我平盧軍裡應外合,拿下淅川。”
文嬌兒吞了吞口水,才說:“大人,如今到處都知道劉參將被招安,各家隻怕隻想自保……”
“所以,還有另一件事。”
孟月池彎下腰,看向文嬌兒。
“我要你,先假意投靠劉參,然後,假冒劉參的手下,替我殺幾個人。”
文嬌兒的掌心全是汗水,她小心翼翼地問:
“大人想要我除掉誰?”
“我的祖父和伯父。”
孟月池的語氣很輕。
她需要一個拒絕朝廷招安劉參的借口,她需要一個長期帶兵留在江南的借口。
有什麼比血親之仇更好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