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裡的陛下最近喜歡上了摔跤,為了討陛下的歡心,有人特意挑選了幾十個北蠻和烏蠻出身的精壯武士送進了皇宮。
其中有一個烏蠻武士名叫兀先達安,高大威猛,極受陛下喜愛,陛下為他起了個大啟名字叫吳素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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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這吳素忠有力拔千斤之能,恰好孟相的“梅園書院”裡做出了一種車,無需牛馬人力就能前進,能拉動數千重的木車。
陛下很感興趣,就讓宰相孟月池帶著這車進宮,跟他手裡的烏蠻武士一較高下。
在繁京的孟月池和在平盧一樣,去哪裡都是騎馬,進宮也是如此。
黑色的駿馬,是她母親柳朝姝為她選的,黑馬金鞍,轡頭上還懸著金鈴鐺。
當難得有了些許的閒暇的孟月池騎著馬去書肆看書,又或者去梅園,人們看見的就是一個衣著隨性閒適雅淡的娘子,偏偏座下鞍韉華麗,路過之時會留下一串金鈴碎響。
隨著道路複通,繁京漸複繁華,外來商客和書生都多了,偶爾有人看見她這般,還會驚歎繁京風物實在非同凡響。
然後,這些人就會被告知這人是誰。
她是廬陵才高命薄的一輪明月。
她是平盧坐看人相食的素手閻羅。
她是幾次平定中原之亂的寧國公。
她是在江南的驅十萬逆賊橫掃世家的蘭花娘子。
她是繼梅相之後願意將這天下一力扶持的宰相孟月池。
所以,看著孟相騎著馬慢慢悠悠帶著一輛奇奇怪怪的馬車和數十護衛直奔皇城的時候,繁京的百姓隻是笑。
他們沒有想到,這一天之後,他們對她要多一個稱呼。
“孟相今日的衣裳倒是挺好看。”有個賣花的老翁樂嗬嗬地說。
一個挑著水的老太太將水桶放下,擦了擦臉上的汗:
“孟相的衣裳哪一日不好看了?那繡褲我給我家孫女做了好幾條,她天天穿著去學堂,喜歡得緊。”
老翁樂嗬嗬地點頭。
孟相穿紫色好看。
今日穿黃色,也好看。
皇宮裡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萬俟引站在文遠堂的門前,看著弓箭手藏到了對麵的議政殿的屋頂上。
在他的身側,還站著以吳素忠為首的猛士。
萬俟引看向他們。
“那弓手隻是以備不測,你們,才是朕最大的依仗。”
吳素忠連忙跪地,用不是很熟悉的官話說:
“陛下放心,我等定然替陛下擒下賊人。”
萬俟引皺了下眉頭。
他不想聽見“賊人”這個說法,孟月池固然是個竊占皇權,讓天下隻知道孟相不知道皇帝的賊,可如果他承認了孟月池是個“賊人”,那他這個數年間被孟月池壓製得不得喘息的,又是什麼呢?
不過,這樣的心思他不會告訴眼前的這些人。
兩個太監又急匆匆
跑了過來,跪地說道:
“陛下,宮外已經準備齊備,待宮中事起,李將軍他們便會立刻搶占四門,不讓孟黨餘孽逃脫。”
萬俟引點了點頭。
他等了三年,終於等到了最好的機會,孟月池身邊的葉嶸在江南巡視,宋芙任了嶺南將軍,恒昇去了朔北,息猛娘去了盧龍,宋菲娘跟花龍女去了楚州督建水師,裴成康剛剛接掌金吾衛,在京郊練兵,至於粟語珍、劉呈玨之流儘管多得孟月池提拔,現在還難成氣候。
對了,還有孟月容,她在替她姐姐守平盧。
在內,他有吳素忠和精挑細選的弓手為他製住孟月池。
在外,他有左路偏將李重恩替他起兵。
至於繁京之外,還有幾位刺史。
如果這樣還不能成事……
萬俟引搖搖頭,拒絕去想這種可能,他是大啟的君主,天命在他。
劉參死了,晁勇死了,梅舸也死了,這就是天命,所有敢冒犯皇權之人隻有死路一條!
“陛下,孟相帶著梅園的那輛‘無馬車’到宮門外了,奴婢已經傳話了,讓所有人都在宮門外候著,。”
萬俟引沒有說話,太監自然知道應該怎麼傳話。
過了端午,繁京的雨水就漸漸多了。
今日大概也會下雨吧。
萬俟引看著天。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才十幾歲,先帝讓他去平盧。
他在平盧,把一棵蔥當了蘭草。
告訴他真相的女子很年輕,能聽出一點點言語上的遲滯,還有點猶疑和尷尬。
萬俟引接著她手裡的燈光,看見了她臉上有些微的紅。
生活在無數傳說裡的素手閻羅,在那一刻變得無比鮮明,甚至有些可愛。
他回到自己的住處,不知不覺就笑了很久。
孟月池很有意思,比他所有的夫子都有趣——在發現陸寒城對孟月池的戀慕之前,他隻是覺得有趣,在那之後,他就有了彆的心思。
從平盧回繁京不久,先帝就要給他娶妻,延續香火。
他毫不猶豫地說,他想要孟月池。
先帝回答他的是一聲冷笑。
“就算是一隻豬也知道執掌一方的節度使和一個平平無奇的郡王妃,應該怎麼選。”
那皇後呢?
萬俟引在心裡無聲地問。
那麼貧瘠的平盧,百姓的吃喝拉撒,她都要操心,要是讓她成了皇後和他共掌天下,她會怎麼選呢?
抱著這樣的念頭,萬俟引一點點抬起手,想要去觸摸至高無上的皇座。
他似乎贏了,可等他坐在了皇座上,他就知道了答案,一個要看節度使臉色的皇帝,做他的皇後又能如何?
更何況,那個被皇帝察言觀色小心應對的節度使,正是這女子本人。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都快忘了,原來孟月池也是他這一生中不能得到的執念。
陸寒城
就算成了個傻子,也依然喜歡孟月池……要是事成之後孟月池沒死,就送她和陸寒城相守吧。
一個叫小六,另一個就叫小池,看他們傻嗬嗬地相親相愛,又怎麼不是他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