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郎君,此物,你是早有準備?”
第五鴻輕輕一笑,不管是哪一世,秦四喜都有在無儘誘惑麵前保持冷靜的本事。
做一個潦倒孤女,她不求旁人庇護。
做一個手握權柄的君主,她在“長生”二字麵前,都有著異乎尋常的冷靜。
好在,第五鴻早有準備:
“陛下,實不相瞞,在下身為修士,受這許多苦楚來凡人境,為的是尋找數百年前的妻子,這丹藥也是為她準備的,可聽說她如今也已經不在此間……”
第五鴻的語氣有些落寞,配著他的可憐模樣,透出了十成十的情真意切。
“在下一路行來,所見、所聞,皆是陛下為黎民蒼生殫精竭慮……倒讓我想起了我從前的妻子,將此藥獻給陛下這麼一位仁君,我妻子若知道了,也該高興才是。”
心知轉世的秦四喜也不好忽悠,第五鴻也沒指望她能順著自己的本子接戲,歎了一聲,他有些悵惘又有些懷念:
“實不相瞞,我從前在凡人境的妻子,現在被你們稱作‘還聖元君’。”
孟月池的神色有了些許波動。
她曾經在山海鎮看過騎鵝娘娘的生平,也知道騎鵝娘娘有過三位夫君,這位第五鴻,恐怕就是那位“陳鴻”了。
“算一算,第五郎君離開這裡已經近千年了。”
她的語氣平淡,第五鴻卻聽出了些許的嘲諷,他信念堅定,慘淡一笑,說:
“千年,我才能修出一身修為,讓我回到凡人境。可惜,從前我與她是仙凡不同道,此後,她是神君,我,也不過是一個負了她的古人罷了。陛下,這丹藥你若不放心,儘管找人去試就是了,隻是要快些,咳咳,我怕時日久了,這藥也會被天道察覺。”
他話音剛落,那青玉瓶子在他手中突然湮滅成了粉末,連其中的丹藥也成了灰。
見狀,第五鴻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他千辛萬苦給此世的秦四喜送來長生的機會,就是為了能將債一舉還清,天道的懲罰他認了,可天道憑什麼對他的藥下手?
一顆低階延壽丹,他上次來凡人境的時候還掰開來賣過呢!
“哈哈哈哈!”在他對麵坐著的孟月池笑了。
“第五郎君,朕決心讓凡人境的凡人也能操縱靈力,以對抗朔北地穀裡的魔氣,蒼天在上,早把朕視作是逆天狂徒,它如何會讓我這逆天之人有機會延壽百年呢?”
操縱靈力?魔氣?逆天?什麼意思?
第五鴻有些懵,回憶這些天來藍昭和裴文姬問自己的問題,他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
這些凡人問自己的問題,不是為了借靈石之力問道長生嗎?
第五鴻其實想的很簡單,他借助弱水沉簫那把“斷天因”上的觀世鏡看見孟月池再次登基稱帝,他心中立刻就有了主意。
上一次來當了那個短命的皇子,雖然才當了幾天就死了,還是讓他從皇子的記憶中發現了這凡人境的皇帝都喜歡求長生。
這次他就是奔著“送長生”來的。
怎麼回事兒,怎麼就逆天了?
他雖然告訴了裴文姬她們許多修真界的法門,可他也知道凡人根本沒辦法修煉,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今天把這顆延壽丹送給秦四喜的轉世。
結果,丹藥沒了,他好像還牽扯到了了不得的事兒裡。
心口猛地一痛,第五鴻忽然想到了自己是見到了秦四喜的轉世之後才開始吐血的。
之前他以為是天道懲罰他為了還債入凡人境,現在……
看著男人的臉上有幾分死寂,仿佛想通了什麼又仿佛被嚇到了似的,孟月池探身看向他,輕聲問:
“第五郎君,我還有最後一問,想請您解惑。”
孟月池從袖中掏出了她刻有陣法的靈石。
“這塊靈石裡的靈力,可曾被引出?”
丹田劇痛,第五鴻知道,這是自己能留在凡人境的最後時刻。
他的目光從靈石轉向了麵前的女子。
秦四喜入凡人境四十餘載,這個女子的年紀在凡人境來說也是人到中年了。
卻依然有一雙極亮的眼睛。
秦四喜,他當年第一次教她認字的時候,她的眼睛也是亮的。
太亮了,看得人心慌。
認了字以為就能逃出去了?
然後呢?他說了什麼?
他說:“低頭看書!這一頁記不住,三日不能吃飯。”
哈……他總是錯,總是自以為是,總是猜錯了她在想什麼。
“陣法刻畫在靈石上,確實,引出了靈力。”
第五鴻說完,便笑了。
“轟!”一聲巨響,整個房子都塌了下來,孟月池想要拉過第五鴻,卻見他直接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天上陰雲密布,無數道雷光穿梭於雲間,仿佛想要噬人的群蛇。
黃泉地府,冥河翻滾,坐在冥河岸邊的女子身側一本功德簿仿佛被無數隻手搶著翻頁。
是功德,是孽果?
是有功?是有過?
鐵鏈聲一陣又一陣,是鬼差們攜手穩住了黃泉的震蕩。
一個扛著巨劍的女子突然出現在了冥河岸邊,手中陣陣金光打在了功德簿上。
“人間得靈力引動之法,此乃改世之道,是非功過難定,怎能以天道舊規相縛?!”
功德簿得她相助,金光大盛,漸漸壓製住了另一種力量。
被直接送出了凡人境的第五鴻差點兒掉進海裡淹死,他掙紮著浮在水麵上,血自七竅流出。
彆說元嬰了,連金丹都留不住,經脈萎敗,丹田坍縮……靈根怕是也受損了。
乍然成了個築基修士,連本名靈寶都差點碎了,第五鴻苦笑一聲,忽然聽見了一聲鷹唳。
“第五丹師,你還好吧?”
第五鴻努力抬頭,認出了是青竹道院的女修。
他一點都不好!他……
“第五丹師,恭喜!”
恭喜什麼?恭喜我沒死嗎?
第五鴻眼前被血水糊住,隻當那人是在嘲笑自己的狼狽。
卻聽那女子說:
“第五丹師,你頭上的欠債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