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能理解,畢竟當年的平盧剛被幾波亂軍逆賊掃過,男人死的太多了,陛下甚至都沒有向自己的師門求援,隻能一點點湊人來用。
每一步好像都沒問題。
那問題到底出在哪兒L呢?
陳正宇想了許多年,都沒有想明白。
“前朝肅宗用女子,是給官,給權。咱們陛下用女子,是給
差事給路,給機會。”
除了靈弩之外,孟月池還讓人造出了一種燈,放入火靈石就能讓冬日的屋子裡溫暖如春,放入水靈石就能讓炎炎夏日也不再難捱。
這樣的好東西比靈弩還難做,一共成了兩個,一個被她給了柳鉉徵,另一個自然孝敬了母親。
自從自己姐姐得了這東西,柳朝妤沒事兒L就跑來,尤其是冬天,她肺不好,去蹭姨母的,姨母嫌她煩,沒事兒L,她親姐不嫌棄她。
上麵那句話,正是她跟自己姐姐說的。
“要是雕靈手藝一直傳女不傳男,咱們女子也能憑借這些靈石往前走。”
柳朝妤明白,這是孟月池為了防範“扶正之禍”重演,而走的一條路。
柳朝姝點頭:“正是這個道理,前幾天還有命婦來求見我,想讓我勸勸陛下,不該隻讓女人雕靈石……我真想挖開她腦袋,看看裡麵是不是生了根屌出來,這天下傳男不傳女的手藝多了去了,倒沒見她說聲不平。”
說得心累,她歎了口氣。
“我不過是一點見聞都覺得累,也不知道月池一日日過得有多難,她在我的麵前總是報喜不報憂的。”
難麼?
柳朝妤認真回想,都隻想起工部尚書陳正宇還有那些男禦史、男儒生無數次欲言又止、無言以對的臉。
“對了,柳家的女孩兒L,你都尋來,讓她們試試能不能做了雕靈師。”
初聞自己姐姐這話,柳朝妤有些不解,片刻後,她瞪大了眼睛。
“陛下是要從柳家……”
“月池是不會認孟家的,我也不打算陛下從柳家選人。”
柳朝姝看向自己的妹妹:
“柳家走到今天,走的是純臣之路,我這太後為什麼連皇宮都不肯住?你總是懂的。”
柳朝姝要替自己的女兒L著想,也要替柳家想。
明光十一年,皇宮中多了幾個孩子,都是女孩兒L,年紀大的十歲,小的兩歲。
所有人都明白陛下的意思,可這些孩子的來曆卻讓人有些奇怪。
她們不是柳家人,也不是孟家人,好像隻是從各地隨便尋來的。
在這些孩子進宮後不久,梅漪羅將通政司交給了自己一手教出來的下屬,她說自己身子不好,隻領了個翰林學士,從此竟然清貴起來,過起了大隱於朝的日子。
見陛下已經開始選繼任之人,從前朝哲宗時候就入仕,經曆了兩朝四代皇帝的柳鉉徵閉上了眼睛。
她這一生的前幾十年一直想要證明什麼,證明當年的女舊臣心魂不死,證明這世上女子還有能出頭之日,證明她柳鉉徵清正自守,可到頭來,她隻證明了自己的錯誤。
被貶謫劍南十二載,幾經起落,重回朝堂,她眼睜睜看著梅舸如何將更多的女臣帶入朝堂。
大昭滅啟,她這前朝舊臣反倒成了今朝的開國宰相。
倒也沒什麼建樹。
“待我去後,就在我碑上寫個‘沒甚建
樹’柳鉉徵。”
正經了一輩子端莊肅正了一輩子的柳相這麼叮囑柳朝姝、柳朝妤兩姐妹。
見自己兩個甥女都哭喪著臉,她反倒笑了。
“曆經兩朝四代君主,沒甚建樹卻能在最後幾年當了宰相,這不更顯出了我的運道麼?”
她就是要讓人知道,她有個好運道。
她見到了女舊臣們的起起落落。
她見到了梅舸的狠絕孤絕。
她也見到了孟月池的為蒼生尋路。
世人知曉,自該羨慕。
柳鉉徵去後喪儀,當今陛下孟月池親自為她捧靈,又為她賜下諡號“文端”。
又過一個月,琴嬤嬤也去了。
死之前,她還給她家姑娘做了新一季的衣裳。
可惜太小了。
琴嬤嬤從六年前就得了“癡病”,她隻記得那個耳慢語遲的小姑娘,得她一點點地開蒙,一點點地喂大。
孟月池將衣裳好好收起來,這是她給自己選好的第一份陪葬品。
明光十五年,雕琢好的靈石裝入桐木雕刻後再用靈石液浸潤過的木鳥上,再加上機括之術,成功讓木鳥飛天。
這一年,五十二歲的孟月池送走了藍昭。
明光十六年,武黛玉依照修真界的陣法研究出了添加雕琢靈石後能被凡人所用的陣法。
這一年,五十三歲的孟月池送走了自己的母親。
一直在平盧的孟月容也已經五十歲了,她哭得還像當年那個傻乎乎的小姑娘。
母親的墓前,孟月容抓緊自己阿姐的手。
“阿姐,你一定要活好久好久!我不送你的!”
孟月池含淚點頭。
明光十七年,五十七歲的墨懷袖從兩江道觀察使升任吏部尚書,同日拜相入尚書台。
她頂替的是蘇茗子的位置。
七十四歲的蘇茗子告老還鄉。
她做過勇毅學宮的學子,做過武將家的娘子,做過都督夫人,朝廷的二品命婦……誰能想到,她發跡的起點,是自己丈夫兵敗被殺?
明光十八年,自登基後就頂多在附近幾州巡視的陛下第一次北上到了朔州。
她帶來的是製好的陣盤。
她要試試能不能用這個陣盤壓製朔北地穀的魔氣。
年紀越大越身康體健皇帝陛下仍然從半夜就起來,步行向明仁宮走去,然後她看見了明仁宮的日出。
“來的不是時候,沒有雪。”
她笑著回頭,目之所見,已經沒有故人。
這一年,她已經五十五歲。
陣盤擺在地穀之後起初並無反應,直到第三日,仿佛是崖邊枯藤一樣的女蘿生出了新芽。
“你們從哪兒L弄來的靈氣呀?”
說完這句話,小芽仿佛愣住了似的,過了片刻,它說:
“怎麼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