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上”,因為殷家祖上小販出身。要知道士農工商四等人,商人在最末等。且她父親殷三老爺是家中庶子,她呢,投成了這庶子的庶女。
但又說“不下”,是因為高祖時便辛勤,曾祖和祖父更是掙下厚厚一份家業,也捐了官身。雖然大穆朝捐官不能真的當官,隻有個散官的名頭,但到底改了出身。
因為家境富足,她這庶子的庶女在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這麼多房人中毫不顯眼,可也有金釵玉鐲,錦衣繡裙,生活無憂。
再怎麼樣,和次間裡幾個說閒話的奴婢比起來也是雲泥之彆。
這要還說投胎投得不好,就太矯情了。
殷蒔長長地吐出口氣。
她已經躺了兩天了,該起來了。
整理了腦海裡繼承的和這兩天聽婢女背後八卦收集的信息,殷蒔坐了起來,喚人:“來……咳,來人。”
次間的婢女們聽見聲音,推門進來:“姑娘可算起來了?好點沒?”
另一個婢女卻道:“起來了趕緊給夫人給報個安、磕個頭,讓爺和夫人曉得姑娘無事了,也好放心。”
“姑娘可快點好起來吧。如今彆的姑娘都往四姑太太跟前奉承,獨獨咱們這裡冷冷清清。”
“以後姨娘不在了,姑娘好壞全要看夫人的,若能得了四姑太太喜歡,說不得咱們夫人也要高看姑娘一眼。”
這個婢女就是背後講八卦的那個。殷蒔知道她叫青燕,是殷府裡的家生子。進門也不問她是否渴了餓了,先叨叨她錯失在高嫁了的四姑太太跟前露臉的機會。
這丫頭對“殷蒔”本人沒什麼心,但從利益計算的角度她說的又都是對的。
她作為殷蒔的丫頭,和殷蒔進退一體,殷蒔好她才能跟著好。
殷蒔並不反感這些算計。人在很多時候就是必須得算計著,才能獲取更大的利益,才能過得更好。
隻是……殷蒔抬頭看了一眼,那房梁上都描著漆、畫著畫。
那桌上擺著的是粉彩瓷器,青春可愛。
再看看眼前,兩個丫頭不管是真心對她好還是單純因為被安排到她這裡了沒彆的辦法,總之不管她們懷著什麼心思,都是伺候她生活起居的奴婢。
獨自擁有一間獨立的院落,餓不著,冷不著,還有人伺候——已經很好了。
真的很好了,沒必要再折騰。
所以,殷蒔雖然知道青燕說的是對的,但她內心權衡對比過付出和得到,覺得已經可以滿足於眼前,並不想如她期待的那樣做小伏低地去謀求一個“更好”。
就這樣吧。
“我渴。”殷蒔四平八穩地坐在床邊,並沒有被催促和恫嚇的慌張,甚至摸了摸自己的胃,抬頭對婢女說,“我還餓。”
都八歲了,怎麼這麼不曉事呢,光曉得吃吃喝喝。
上進的婢女遇上不上進的姑娘,青燕快被氣死了。
老太爺的四女兒嫁了京城沈氏,如今是沈夫人。
她是殷家女兒裡嫁得最好的,這門姻親令殷家臉上生光。更是令殷家在地方上有了一道護身符。殷家雖並不能仗勢做什麼惡,但以往許多不好解決的事,拿著親家公的名刺去投,就好解決得多了。
殷家這些年的發展,得沈家許多助力。
因此沈夫人雖人不在懷溪,懷溪的殷府裡卻保留了她從前的院子,並沒有分配給小輩們住。一切還維持著原來的樣子,時時有人打掃,便待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四姑太太省親用。
如今果然用上了。
沈夫人正在自己從前的院子裡招待親嫂子三夫人。
兄弟姐妹中,沈夫人和殷三老爺是一母同胞,三夫人是她親親的親嫂子,比旁的嫂嫂、弟妹們都要親一些。
三夫人帶了三房的兒女過來:“都過來。”
男孩也有,女孩也有,紛紛行禮,口稱:“姑母。”
不管嫡庶,這都是三哥的孩子,是沈夫人親親的親侄子、侄女。先前內廳裡其實見過,隻是當著老夫人的麵,沈夫人也不好獨獨與親哥的孩子親近,冷了旁的侄子侄女們。這會兒私下裡相見,看著這麼多孩子健康可愛,沈夫人喜笑開顏:“快過來,我瞧瞧。”
摸摸這個頭,問問那個話。似她這樣遠嫁的女兒一生回不了幾次娘家,更要與侄兒侄女們親熱親熱。
又喚了自己的兒子上前與表兄弟姐妹們廝見,叮囑:“這都是至親的人。”
雖不同姓,但這是母係血脈,小少年點點頭,一雙溫潤眸子掃過去,卻道:“怎還少了一個姐姐?”
連沈夫人都因為太高興沒發現。
也是因為孩子多,三爺有三個兒子五個女兒。都站在一塊,就是一堆孩子。
卻叫這表少爺發現少了個人。
三夫人正跟沈夫人說話,聞聲轉頭看去。
小少年生了張俊秀麵孔,眉眼尤其好看:“應該還有一位四姐姐,她怎地沒來?”
說話不疾不徐,沒有這年紀孩童常見的急躁。
目光投過來,一雙眸子晶瑩如玉,清亮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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