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侖茲號的事情大條了,要不要下令現在撤退?”
“玉衡小隊全隊、還有白景珩、陸天他們,我們不能忍受那麼多人的折損!”
戰鬥部部長許景山在會議室內轉圈圈,望著場麵異常心痛。
每個總部的隊員,都是他手把手指導過的,跟他孩子差不多。
“這就是不可名狀的高維生物的威力嗎?”
白永蓉怔愣地望著屏幕,惡心的感覺凝聚於胸,久久無法散去。
豐正青深吸一口氣:“這就是源頭……學院竟然一直在跟這些東西作戰。”
哪怕去中央異能學院裡走了一遭,但他們拿到的依舊是紙麵資料,對具體的沒有太多認知。
直到這次甚至無法稱得上直麵的事件,他們才意識到,那是多麼恐怖的敵人。
老部長搖搖頭:“不能撤離,先不提曙光還有誰能頂著這壓力去接應……那些孩子估計也不想走。”
另一方麵,如果他們貿然發令撤退,看著直播的觀眾可不會在乎那麼多,隻會抨擊曙光臨陣脫逃。
這是一場沒有退路的作戰,要麼贏,要麼死。
損失已經注定存在了。
“還有機會吧。”白永蓉抿了抿唇,手指焦慮地點著桌麵,“學院的人……”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在學院那見證了太多奇跡。
以至於一直期待著。
“要不要試著聯係銀朱女士?”
幾人正提心吊膽,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請進。”老部長道。
眾人回過頭,不由露出了訝然。
來者坐著輪椅,黑色製服扣得嚴嚴實實,淺藍色的眼中一片鎮定平和。
“零一先生!”許景山連忙去迎接,“您怎麼來了?”
前不久講座結束,在曙光的盛情邀約下,來自學院的“講師”選擇留在了本部。
他沒有透露自己的姓名,隻說讓彆人喚自己“零一”,幾人估摸著是對方曾經的代號,便也沒多詢問。
零一每天的日常就是曬太陽,偶爾旁觀一下曙光眾的訓練。
在那雙毫無波瀾的淺藍色眼眸下,學員們的任何錯誤都無處遁形。
再加上這位前輩常識缺乏、情緒單薄,說話時常帶著一種奇特的較真,莫名讓人覺得有點萌。
短短時間就虜獲了曙光上下的尊敬和喜愛。
許景山這種戰鬥狂更是寶貝得不行,恨不得天天拽著零一秉燭夜談。
但這次德侖茲號事件,幾位部長都沒有打算通知零一的打算。
人家本來就身體不好,還患有戰爭後遺症帶來的情感缺乏,他們沒必要給他徒增壓力。
不料對方自己來了。
“我來看看。”零一平鋪直敘地道,“畢竟這件事情到處都在說。”
幾人臉上不由露出了尷尬之色,肯定是有哪位學員在零一麵前說了什麼,對方明明是連手機都不用的老古董。
“我隻想說諸位不用擔心。”
男人望著屏幕,無機質的藍眸中閃過一絲渴望。
“這隻是一場普通的戰鬥。”
眾人沉默片刻,老部長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明白了,感謝您過來一趟。”
男人眼中淺淺的情緒波動,眾人都沒有錯過。
這對學院來說,或許真的是一場普通的戰鬥,但對一個無法回歸戰場的戰士,或許是永遠到不了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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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統歡快的聲音響起:[宿主,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讓分體去給曙光總部吃一顆定心丸,免得他們關心則亂。]
係統:[看他們的樣子,應該直接去做後續的輿論準備了。]
楚在洲哭笑不得:[你的分體倒是挺有權威。]
係統嘿嘿一笑:[沒有沒有,它剛才還在申請接入主係統,給我否決了。]
外派的分係統一直想對接更新數據,但為了楚在洲的計劃,係統不介意再鴿一段時間。
它狗腿地道:[玩家你永遠是最棒的!]
楚在洲:[少來。]
這可是大實話,係統理直氣壯地想。
在分體待在曙光的這段日子,他可是老老實實的按著楚在洲的劇本走。
還時不時說點什麼,把那位從未出現過的校長吹到了天上去……
[行了,現在把德侖茲號的事情解決掉吧。]楚在洲深呼一口氣。
劇本終於到了收尾的階段。
因為不確定,路騫就是碎片的化身,還是碎片融進了他的身體。
楚在洲當即立斷,把邪神的注視再一次引下來。
但這次與路希動手的那次有所不同。
上次是狐狸本人在場,邪神的注意力便全被吸引了;而這次隻是通過名字呼喚邪神,後者估計不會分出那麼多精力。
剛好能滿足他的劇本的要求。
換係統的吐槽就是,玩家已經屑到連邪神都當作道具來用了。
……
……
狂風呼嘯,船已經有了沉沒的征兆,恰在這時,一道淺粉色的光芒突然籠罩了整艘船。
得蓮站在桅杆上,手中攥著剛摘下的詭異核心,他沉著臉,低頭下望,眼神恨不得刀了所有人。
但被這淺粉色的光芒籠罩,剛才還感覺呼吸困難的眾人,突然腦子一清,紛紛恢複了行動。
“完了完了,沒想到還是犯事兒了,卡修啊,你怎麼就不再多堅持兩分鐘!”
江陵欲哭無淚地從地上爬下來,一邊擰著自己頭發上的水,一邊招呼其他人後退。
“都往高處走吧,這裡的事情你們管不了。”
陸天的臉色難看至極:“卡修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也不清楚,但總之精神的汙染值估計很高,唔,你們靈能筆可能會炸的程度吧?”
“怪不得他的記憶被清除……涉及某些存在,一旦想起便是汙染。”
江陵的語氣有些低沉,他將濕漉漉的頭發往後一撥,常年藏在黑發下的俊秀臉龐露了出來。
江陵道:“以後如果你們碰到這些事,請務必不要深入,交給學院處理就行。”
玉衡白著臉,卻不讚同:“但你們也會被汙染,不是嗎?”
“這不一樣。”江陵嗬嗬一笑,“但是如果你們不想全部死絕——”
他意味深長看了曙光眾人一眼,黝黑的眼睛看得幾人心中發涼。
這種明知道危險,還一定要交給彆人承受的感覺,令責任感極強的眾人都難以接受。
這樣下去,他們都不知道要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對待學院的人。
“那現在怎麼辦呢?”一名曙光隊員問。
“交給得蓮處理吧。”江陵道,“能在我們學院混成紀律組的組長,他的能耐可不止你們看到的那樣。”
“如果主任死了,下一任就是他接班。”
旁邊眾人:這種例子倒是不必說啊!
“一時隔絕祂的注視遊刃有餘,至於怎麼收場——”
江陵頓住了。
“卡修這不要命的……”
江陵氣得胡亂地搓了搓自己的頭發,瞪著眼睛:“我真是造了孽跟他當同學!”
陸天並沒有如其他隊員那般,露出放鬆的姿態,他還記得得蓮對他們說過的話。
……這一切還走在他訴說的道路上。
隻有一點。
那就是在梁七沒有出現的情況下,詭異便喚醒了卡修的記憶。
他不由得回頭望去。
黑發青年單膝跪在甲板上,看不清麵容,他身後的陰影無比濃重,仿佛下麵藏著什麼怪物。
“梁七……”
他的指甲在木質的地板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鮮血溢出,他卻毫無所覺。
“原來我是忘了你。”青年麵無表情,突然嗤笑一聲,“原來——”
“你在阻止這些!”
記憶的碎片還帶著火星的熾熱,被主人一點一點地黏起來。
在破碎的鏡子中,他看到了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梁七狼狽不堪,平日裡紮著的小辮鬆鬆散在街頭,一道殘片劃破了他的嘴唇,讓他笑都帶著血的味道。
偏偏他還是吊兒郎當著,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卡修兒,彆害怕,我在呢。”梁七說。
“答應哥,把這些忘掉好不好?”他帶著血的手撫摸著他的額頭,“你不能記住這些。”
“忘掉我,忘掉這個村莊、這個領域內發生的一切。我會把這裡的時間倒轉封印,我們的任務不算失敗。”
“照顧好平安,彆再啃主任的花花草草了。”
他發動了異能,沒有征求卡修的同意。
他擅自將他一人落在了時間的夾縫裡。
……
“卡修,站起來。”得蓮冷冷的聲音響起,帶著壓抑的怒氣。
“你還是違紀了。”
“……”黑發青年一句話沒說,他緩緩站起身,抬頭與得蓮相望。
青年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像洗過的鬆綠寶石,隻需要一點點光就能點亮整個瞳孔,仿佛有誰揉碎了漫天的星辰,灑落在其中。
而此刻,星辰黯淡。
得蓮一怔,下意識想避開他的視線,最終還是克製住了自己的動作。
“你的記憶引來了祂的注視。”
“我的記憶引來了祂的注視。”卡修的聲音清清淡淡,重複陳述這個事實。
在緊繃的靜默中,青年扯了扯嘴角,鮮血自白皙的下頜滴落,浸透了他的衣襟,紅得灼眼。
“跟我回學院吧。”得蓮輕聲道,“學院可以抵禦祂的入侵。”
陸天訝然抬頭,這條選擇得蓮並沒有跟他們說!
隻要卡修回到學院,一切都會恢複平衡,他不會失去記憶,汙染也不會進一步上升!
偏偏得蓮在他們麵前的態度冷硬至極——這就是嘴硬心軟嗎?
“回學校……”卡修低啞的聲音響起。
他語氣帶著不同尋常的意味,陸天剛揚起的心咯噔一聲,心道不好。
卡修倒退一步,刀刃再次出現在指尖,他死死望著得蓮的臉,一字一頓地道:“然後,再也不能離開,對嗎?”
得蓮一言不發。
“有校長在,學院可以壓製一切力量。”一旁,江陵的聲音微不可聞,聲線顫抖,“但隻要卡修記得這些,他就不可能再離開了。”
“……”陸天的瞳孔略微放大,下意識攥緊雙拳。
他還記得顏璐所做的夢,小姑娘見縫插針給他們打了電話,哭著將自己看到的內容統統轉達。
卡修的日記……
他對詭異近乎苛刻的執念……
他的複仇……
他渴望犧牲自己也要逆轉的時間……
這一切,都在記起真相的那刻,通通化作了泡影!
這活著的代價,如何承受?
指甲嵌進肉中激起尖銳的疼痛,卻無法讓混亂的頭腦清醒過來。
陸天甚至能理解得蓮不提“梁七在他影子中”的事實。
卡修現在看似精神正常,實則汙染早已到了頂峰。
倘若得知梁七本人也化作了詭異,他不管做出什麼,都會讓情況更加失控。
但還能怎麼樣呢?
還有什麼辦法嗎?
這就是一條兩邊都被堵死的胡同,不管走向哪裡,帶來的都隻有無法承受的痛苦。
進退維穀。
場麵安靜得令人感到窒息。
隻有得蓮撐著的結界,在與即將沉沒的輪船角力,將其維係在穩固的位置。
粉發青年的狀態也並不見得好,淺金色的鱗片附著於身,與那雙金綠色的眼眸相襯,妖異至極。
他在等卡修的回答。
所有人都在等。
卡修望過船上的每一個人,他熟悉的、他陌生的。
靠在牆邊用焦急目光看他的於天和、急得滿臉漲紅的陸天、並不相識但卻為他而難過的玉衡小隊、緊張到揪自己頭發的江陵……
“我還有什麼選擇嗎?”他茫然地問道。
“我想要找回他們、找回真相……”
“我想每天都有新的記憶……”
這些願望很小,很卑微,常人觸手可得,偏偏他一無所有。
“為什麼……這麼難呢?”
那雙綴著星辰的眼眸,仿佛會落下淚來。
得蓮遽然臉色大變,直接從桅杆上跳了下來。
卡修猝然抬起手臂,平日裡使得極快的手術刀在空氣中掠過一道銀光,朝著自己的咽喉割去。
陸天脫口而出:“卡修!”
所有人的大腦在此刻都是一片空白,強烈的恐慌和不知所措,刺激得聲帶都發不出任何聲響。
時間仿佛都放慢了。
眾目睽睽之下,卡修身後的那片陰影瞬息凝聚,紮著小辮的青年,從身後握住了卡修持刀的手。
他沒個正經地壓在卡修背上,近乎將他攏在懷裡,唇角翹起了一個溫軟又無可奈何的弧度。
清淺的歎息聲響起:
“卡修兒……你這樣讓哥死都死不安心啊。”
“這不,詐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