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紹一低聲笑著說:“半個兒子吧。”
原野笑話他:“我媽真問你一句複沒複婚你尷不尷尬?”
“扛著吧。”方紹一說,“有什麼辦法。”
倆人打了個電話之後這天也沒能見麵,原野去老圖那兒喝酒吃肉了,方紹一在公司看幾個合同,下午還有個采訪。方紹一這些年沒怎麼在公益方麵露過臉,常見的那些做公益的項目裡都沒有他。但他和原野其實在很多公益項目和基金裡都持續在投錢,且數額都不小。原野前些年還偶爾會跟著跑跑山區,每次去會拍很多照片。後來就不怎麼去了,他的時間基本都給了方紹一,剩下的那些得留著做自己的事兒。
這天的采訪就是某個基金項目想要做一期方紹一的專題,等了幾個月了,終於把方紹一等了回來。本來還想連原野也一起采訪,但被方紹一給推了,原野不會喜歡錄這個。做公益是按著心走的,為什麼總要放在台麵上說。有些明星是為了吸收更多能量,吸引更多社會人士加入,這無可厚非。但有些人在原野看來就是在做秀,做了點什麼事兒都得攤開來讓大家都看看,虛偽極了。
原野在老圖那邊喝酒,他和老圖半年多沒見,這人還是老樣子,沒丁點變化。
老圖問原野現在什麼情況,關於感情的事兒原野從來都是閉口不言。但這天竟然罕見地開了口,說:“現在就錘錘打打,先拾掇我自己吧。”
“怎麼拾掇?”老圖看著他,永遠都是帶著三分笑的模樣,問原野,“刮了鱗的魚?”
原野“嗤”地一聲笑了,點了顆煙,之後搖了搖頭說:“那不至於。”
沒有那麼痛苦,也沒那麼誇張,但的確還是要有些改變的。失去的和得到的自己去衡量,每個人心裡都有尺。這些原野早就想通了,他想要什麼心裡很清楚,想通了之後就沒再猶豫過。
但還是有些時候會覺得情緒有些散,要丟棄一些堅持了多年的東西,會讓他有些無所適從。甚至孤獨。
原野從劇組離開之前,導演才算和他說了實話,話裡話外透出來的意思,他壓根兒就沒想加何寒的戲,那條線他剪片的時候不會往裡剪。這也是在喝多了之後導演才透露給他的,原野之前一直沒往這邊想過,乍一聽見這個竟然不知道該擺個什麼反應。
情感上他覺得痛快,爽著了,隻看結果的話這覺得是讓他滿意的。但往回看過程,何寒和他團隊做的努力就不說了,本來就是歪門邪道。但這麼長時間以來整個劇組的工作,包括但不僅限於b組的那些人,大量的人力物力搭進去,所有演員後補的戲,有些甚至離組又要回來,這些都是依附在那條副線上的,導演剪沒了這些就都白廢。拍戲乾白工這沒什麼,可導演全都知道,也全都在導演和少數人的掌控下進行這一切,這感覺很不對。
不知情的每一個人都是在花全部心思對待新加的那條線,包括原野自己。他儘管不管何寒的戲,可是除他之外的戲,每一場原野都要考慮兩條線,這兩條線之間怎麼搭怎麼融合,在整個劇本已經偏離軌道的情況下儘量讓每一場戲發揮做大的效用,甚至每天都要和導演吵。道具組為了趕個道具要連夜不能休息地趕,結果是根本不會出現在電影裡的。
這和原野的處事方式說到底有很大偏差。原野儘管厭惡何寒和他的團隊,但他是那種事兒都擺在明麵上做的人。這戲他從最開始就不會答應加,困難不管怎麼往頭上砸或許他都不會鬆口。但他那種方法有時候是錯的,這可能導致全劇組的成果都白廢,因為他的不退讓而失去更多。
必須得承認導演這麼做是最迂回也最聰明的,等電影上映一切塵埃落定,隨他們去鬨。得罪投資人也不怕了,無所謂。
原野當時問導演:“那為什麼還要那麼認真拍?工作都是白做的。”
“不白做。”蔣臨川看他一眼,搖了搖頭,自嘲一笑,“電影變數太多,最後如果我剪不掉,那就得真往裡加。”
原野問:“剪不掉的可能性有多少?”
蔣臨川說:“很小。”
為了這點很小的可能性,劇組二百多人整體多工作一個多月,砸進去的錢聽不著個響。
方紹一應該是始終都知道的,但是他沒說。原野後來想到方紹一幾次讓他去看導演粗剪的片,但原野自己不感興趣所以沒看,後來有一次說想看,導演把話岔過去了,沒帶他去。所以直到整部戲都拍完,原野都不知道自己操的心都是多餘,在他看來完全是廢了的劇本,其實導演根本就沒想過要廢了它。
這說不出對錯,甚至非要強行回答的話,還得說導演是對的,他儘他所能在保護他的戲。之前原野說他作為一個電影人最本質的東西沒有了,這句話原野得收回。電影人本質還在,對電影的狂熱追求還在,他對得起他自己的電影了。
但這跟原野自身的原則相差甚遠,這甚至讓他覺得有些荒唐和瘋狂。
方紹一之前就說過,原野的情緒是瞞不過他眼睛的,原野和他隔了一層一個眼神他就感受得到。之後的這些天他們倆雖然沒怎麼見過麵,但消息和電話都沒斷,看著也都挺正常的。
可方紹一從把原野從機場接出來就知道他不太對勁,這些天都是。原因後來方紹一猜到了。
原野和他說話的時候態度都沒變,像是任何事兒都沒發生,方紹一也就沒去問他。
去法國的前一天,原野打了電話過來,問方紹一這幾天都準備好了沒有。
方紹一說都準備了。
原野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也有點溫柔,在電話裡對方紹一說:“沒事兒,我陪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