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控製著呼吸,捏住紅繩兩端,繞過殷承玉的腳踝。
瓷白的皮膚做底,濃烈的豔色快要滿溢出來。
殷承玉瞧他抖著手。幾次都沒能把紅繩打上結,哼笑一聲,複又收回腳放在他膝上,道:“罷了,這繩子怕是不太成。你給孤編條結實些的繩鏈送來罷。”
薛恕如蒙大赦,輕輕呼出一口氣,將吉祥扣收起來,啞著嗓子應是。
“替孤將鞋襪穿上。”殷承玉似笑非笑地掃過他,語氣帶著些許戲謔:“也就這點出息了,給繩子打個結都做不好。”
薛恕重新為他穿好鞋襪,聞言目光沉沉鎖著他,一字一句仿佛從牙縫裡蹦出來:“臣會做旁的。”
沒想到他還敢回嘴,殷承玉臉上的笑意淡下來,垂眸瞥著他冷哼:“你會做什麼不重要,孤讓你做什麼才重要,懂麼?”
薛恕說得含糊,殷承玉答得也含糊。
兩人嘴上打著啞謎,彼此卻心知肚明。
薛恕想到懷裡翠色.欲滴的吉祥扣,舔了舔乾燥的唇,沒有再反駁。
至於心裡想的什麼,隻有他自己知曉。
殷承玉也不在意,收回腳踩在地上,睨他一眼:“你這般模樣,也不便去用膳。允你多待一刻再自行離開。”
薛恕站起身來,目光追隨著他,在他將要出門時,忽然開口道:“殿下,臣的生辰還有三日。”
殷承玉自門外回首看他,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孤記著呢,忘不了。”
……
等殷承玉用過晚膳,再回裡間時,薛恕已經不見人影。
他在案前坐下,回想起三刻鐘之前,卻是無心處理正事,索性鋪開宣紙,提筆潑墨。
這一次,畫上還是薛恕。
仍是緋紅蟒袍,但麵容青澀許多。
殷承玉長久凝視著畫中人,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嘴角勾了微不可查的弧度。
“如此,倒也不錯。”
上一世他與薛恕糾纏太深,芥蒂也太深。
他們相遇的時機太差,他被打落深淵,隻能緊緊抓住薛恕的手才能爬出來,那雙手曾予他生機希望,卻也曾將他的尊嚴與驕傲儘數剝下。
恨過,厭過,也依靠過。
他在黑夜裡踽踽獨行,隻有這雙手從始至終未曾鬆開,為他掃平了無數障礙。
經年過去,兩世生死相隔。
鮮明的記憶緩緩褪了色,愛恨也不複濃烈。如今再想來,隻餘淺淺淡淡的悵惘。
回首萬裡,故人長絕。
薛恕有錯,他亦有錯。
他們都太過驕傲和固執,彼此試探,卻誰也不願先低下頭。以為低了頭,就是認了輸。
可實際上,賭桌之上,勝者隻有莊家。
他與薛恕,都是賭徒,一敗塗地。
殷承玉靜靜看了那幅畫良久。
之後方才將其卷起,喚了趙霖進來:“你親自去一趟濟寧魚台縣,去查一查隆豐十四年的大疫裡,一個叫薛紅纓的女子的去向。年紀約莫在二十歲左右,曾給當地的富戶做妾……”
他回憶著薛恕簡單提起的關於薛紅纓的信息,儘量沒有遺漏的告知趙霖:“若是人活著最好,尋到人後先暗中護著,儘快來報於孤。若是人不在了,至少也要尋到屍骨。”
趙霖沒有多問緣由,隻拱手應是,
殷承玉又囑咐了一句“秘密行事莫要走漏消息之後”,方才讓趙霖退下。
等人出去了,他將那張尚還有些粗糙的畫卷鋪展開來,重新提筆,細致描繪。
上一世時,薛恕也曾替他找回虞家唯一血脈;這一世他投桃報李,不論生死,都會替他將唯一的親人尋到。
殷承玉再擱下筆時,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
鎏金博山爐煙霧繚繞,模糊了畫卷之上的少年。
少年衣紅袍,配銀刀。眉目鋒銳,意氣風發。
殷承玉端詳良久,方才落筆提字:“心期切處,更有多少淒涼,殷勤留與歸時說。到得卻相逢,恰經年離彆。”頓了頓,又寫:“莫負枕前**,尊前花月。”
畫成,殷承玉落了印,方才喚了鄭多寶來,讓他拿去裝裱。
“裝裱完再送回來,仔細些,彆叫旁人瞧見了。”
鄭多寶”誒“了一聲,也沒敢打開看,抱著畫卷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