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 / 2)

九千歲[重生] 繡生 8304 字 8個月前

孫淼的案子很快被轉到了刑部。

刑部尚書程百川聽說案子是太子親自督辦,自然不敢馬虎,將高遠並薛恕都請到了公堂之上。

孫老太爺作為苦主,扶著孫淼的棺材出現在公堂上。孫家的親朋好友以及受過孫家恩惠的文人書生不得上公堂,便都在外頭翹首等消息。

老太爺的傷勢已經處理過了,因為薛恕交代過,行刑官控製著力道,他雖受了些皮肉之苦,卻沒有傷著根本,大約是知道伸冤有望,精氣神反而更好些。

程百川顧慮孫老太爺年紀大了,允他不跪,叫差役送了個小凳來讓他坐著。但孫老太爺卻不肯,執意跪著,將寫好的狀紙遞了上去,狀告東廠督主高遠大興文字獄,罔顧律法,草菅人命。

程百川接過狀紙看完,就吸了一口涼氣。

孫家的狀紙上,將事情原委,經過寫得明明白白,甚至連孫淼在詔獄裡受了什麼刑,如何屈打成招,都一清二楚。

要知道這些東西可都是普通人打聽不到的。再聯想到孫淼被送回來的殘破屍身,程百川隱晦地打量了一眼薛恕。

這案子看著是孫家和高遠的恩怨,但這後頭,恐怕少不了西廠這位的手筆。

東西兩廠之爭,自西廠成立之後,就沒少過。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

兩廠爭權,倒黴的總是他們這些普通官員。

後來當今登基,西廠被棄用,才好不容易太平了些年。眼下西廠再度啟用,又有了薛恕這個主心骨,恐怕又要重演早些年的爭鬥。

程百川能坐到刑部尚書的位置,自然不是蠢人。

他實在不想摻合到東西兩廠的鬥法裡,便端起了公正廉明的架勢,兩邊誰也不偏幫,都客客氣氣的。

“高督主,孫興狀上所陳可都屬實?”

“自然都是汙蔑!”高遠坐在一旁,冷冷笑道:“我東廠曆來奉皇命辦事,可從不錯抓一人。前些日子咱家接到密報,說東川書院裡有幾名學子可能與孝宗朝的餘孽有牽連,這才抓了人前來審問。至於人怎麼沒了……”

高遠一雙陰鷙的三角眼斜斜瞧著薛恕,陰陽怪氣道:“程尚書可要問問薛監官,冤有頭債有主,天可憐見,這人可不是咱家殺的!”

程百川隻好看向薛恕:“薛監官,高督主所言可屬實?”

薛恕就坐在高遠對麵,聽他言語也並未露出什麼情緒波動,不緊不慢地頷首:“人確實是咱家所殺,不過也是咱家心善,見不得孫淼再遭受非人折磨,才好心給了他一個痛快。”

高遠聞言正要出聲,薛恕卻沒有給他機會,繼續道:“那天高督主與咱家偶遇,說是抓住了幾個賊子,卻審不出來什麼,非要邀咱家去詔獄幫忙,說是為君分憂。咱家這個人向來心軟,便應下了。可到了地方,卻發現所謂的賊子餘孽不過隻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秀才。那些秀才被抓進來幾日,就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尤其是孫淼最甚,滿身是血不成人形,一雙眼睛也被挖了。就這樣,高督主還讓人上了‘琵琶’……”

“程尚書是沒看見當時的情形,那場麵看了,凡是個有良心的人都要做上幾晚噩夢。”薛恕搖頭歎氣:“那孫淼也有骨氣,都被折磨得隻剩一口氣,仍然在喊冤。高督主見他不肯認罪,便叫咱家去審。可咱家與高督主不同,向來做不來屈打成招之事,又見孫淼被折磨得出氣多進氣少,若是萬一撐不住酷刑稀裡糊塗認了罪,還要牽連家人,索性便給了他一個痛快。說起來,此事咱家還要向孫家賠個罪。”

他三言兩語說完了詔獄裡的情形,麵上沒有指責什麼,可又字字句句都在說高遠屈打成招、草菅人命。

高遠被氣了個倒仰,猛然站起身指著他罵道:“胡說八道!”

薛恕不語,眼含挑釁。

程百川見狀重重一拍驚堂木:“肅靜!”

高遠不得不坐下來,咬牙切齒道:“這都是他一麵之詞,程尚書可要秉公處理。”

他將“秉公處理”四字咬得極重,意帶威脅。

若是往常,程百川自然賣他個麵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孫家的案子如今不僅牽扯到西廠,還因為激起了文人的怒火,在太子跟前也掛了號兒。

他要是敢有一絲不公,先不說西廠了,就那群禦史都能參死他。

因此程百川難得硬氣了一回,皮笑肉不笑道:“督主放心,本官自會秉公處理。”

說罷,叫了仵作前來,當堂驗屍。

驗屍過程頗久,眾人等了一個時辰,仵作才收了工具,重新給屍身蓋上了白布。

“如何?”程百川問。

“死者生前曾受過酷刑,四肢及軀乾都有嚴重外傷,內傷則傷及臟腑。”

“可能治好?”程百川急急追問。

仵作搖頭:“雖致命傷為斬首,但死者生前多處骨頭折斷,臟器亦破裂。就算沒有斬首,恐怕也撐不過三日。”

也就是說,就算薛恕不動手,孫淼也活不成。

程百川看向高遠:“仵作所言,證實了薛監官之言,高督主可還有話說?”

自仵作上來,高遠的臉色就沒好過。他陰沉著臉道:“孫家的戲園子與孝宗時餘孽有牽扯,孫淼又當眾作詩暗諷陛下,撐不住審訊死了,那也是死有餘辜!”

言下之意,便是認了。

程百川頷首,不置可否。他看向孫老太爺:“孫興,戲園子一事,你如何分辯?”

先前高遠與薛恕鬥法,孫老太爺一直沒有出聲。眼下程百川問到他了,方才涕淚橫流地喊冤:“大人明鑒,那戲園子早年是出過事沒錯,但如今已經過去了幾十年,輾轉換了四五任主家!我孫家也是前兩年才接手,怎麼就能將幾十年前舊事扣在我們頭上?!再有我那孫兒寫的詩,乃是仿的古人,他學問差不解其意,便是有錯,也罪不至死啊!”

薛恕火上澆油,讚同道:“孫淼與一眾書生所做詩文咱家也看過,不過是改了前人詩句好玩罷了,前人之詩詞尚且廣為傳頌,怎麼他們改了就是暗諷了?可彆是高督主這些日子太閒了,犯了疑心病,看誰都是賊子餘孽。”

事情辯到了此處,孰是孰非已經分明。

程百川也沒少和東廠打交道,這種隨便抓了人屈打成招再去邀功的伎倆也不是第一回了。

隻不過這一次高遠的運道不太好罷了。

程百川心裡有了數,也不著急定案,借口要去查證戲園子的來路,核查孫興所言,要休堂改日再審——他還需將此事呈上去,探探上頭的意思,再行定奪。

高遠是皇帝親信,尚未定案前無法羈押,孫老太爺則依舊要收監在刑部大牢。

薛恕自他身邊經過時,低聲道:“老太爺保重身體,此案很快會有分曉。”

孫老太爺瞧他半晌,到底“唉”了一聲。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成了兩方爭鬥的棋子,但孫家小門小戶,鬥不過勢大的東廠,他隻能相信薛恕。

薛恕從刑部公堂出來,剛到宮門口,就被個麵生的小太監攔下了。

對方顯然一直等著他,看他回來連忙迎上來,低聲道:“太子殿下命臣來傳話,請薛監官戌時正去一趟弘仁殿。”

今日正是七月十六,酉時末。

薛恕眼底冰霜化開,嘴角勾起了微微弧度:“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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