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們先是驚駭,接著是憤怒,隨後便情緒激憤要上折子勸諫。
九五之尊怎可與閹人廝混?實在不成體統!
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的老臣,本就鄙夷宦官,唯恐皇帝太過寵信宦官生出禍端,如今驟聞此事,折子洋洋灑灑寫了數千字,通篇痛斥“宦官亂政”、“奸佞惑主”。
然而等折子寫完了要往上遞時,又猶豫起來——都想起了當日下旨封鎮國公時,殷承玉斬釘截鐵那一句“朕意已決,無須再議”。
皇帝雖然年輕,卻輕易不會被朝臣左右。
而且瞧著皇帝對鎮國公不加掩飾的偏愛,他們這時候遞折子彈劾,無異於老虎屁.股上拔毛。
這麼一斟酌,已經寫好的言辭激烈的折子就不那麼合適了,上奏的官員們提筆開始重新構思新折子,用詞也更加委婉起來……
*
這兩日通政司送過來的折子陡然多了不少。
殷承玉瞧著薛恕分出來的兩摞折子,指尖相繼在這兩摞折子上點了點,斜斜睨著薛恕道:“都寫了什麼?”
薛恕垂著眼眸,神色不太高興,聲音也陰惻惻透著冷意:“左邊那一摞彈劾臣媚上惑主,右邊那一摞則是請陛下采選秀女、廣開後宮。”
倒是都未出殷承玉所料。
他笑了下,瞧著薛恕陰沉沉的麵色,挑眉道:“既是因你
而起,便都交給你處理了。”
聞言,薛恕緊繃的麵孔這才緩和一些,斂下眼底神色,道:“臣會處理好。”
……
薛恕所說的處理,便是命東西二廠的番役全部出動,將所有上奏彈劾的官員查了個底朝天。
但凡是能在皇帝麵前說得上話的,官職都低不了。同僚、同窗、親族間的各種人情往來更是多不勝數,便是再兩袖清風的清貴翰林,較真查起來也能找出一堆把柄來。
薛恕命底下的番子將查到的東西彙集成冊,便帶著上百番役開始挨家登門拜訪。
說是拜訪,可上百的番役將宅邸一圍,再有那記滿了“某年某月某地做了某事”的冊子拿出來往麵前一放,實在是來者不善。
即便他並未太過為難,隻是皮笑肉不笑地坐著喝了一盞茶,也足以將人嚇得夠嗆。
等薛恕挨家挨戶登門拜訪完,已經過去了半月。
大部分官員在薛恕登門拜訪一番“懇談”之後,沒有再繼續上折子。隻餘下翰林院、禦史台三四個骨頭極硬的老臣不懼廠衛,還在孜孜不倦地上折子彈劾。
但眼見著遞上去的折子都如同泥牛入海杳無音訊,這幾個老臣也開始急起來。
聚集起來一番商議後,齊齊入宮求見太後。
既然皇帝鐵了心要偏袒鎮國公,那他們隻能找個能壓得住皇帝的人了。
虞太後正在暖閣中繡荷包,她素來不插手朝政,聽聞幾名老臣求見時驚訝了一瞬,又想起這些時日前朝傳來的動靜,頓時明了緣由,還是將人宣了進來。
終於見著太後,幾名老臣疾行幾步上前便跪下了。
“陛下為奸人所惑,我等苦勸無果,隻能來求太後了。”
“陛下一代明君,決不可與閹黨廝混自汙其身哪!”
“還請太後出麵規勸陛下,莫要為小人所迷,采選秀女廣開後宮方是正途!”
幾個老臣你一言我一語地細數鎮國公的“不是”,聲淚俱下,情真意切。
虞太後耐心聽完,方才不急不忙道:“鎮國公的為人哀家也是知道一些的,他對陛下忠心耿耿,立功無數,倒也不至於有幾位大人說得那般不堪。”
“……”
老臣們噎了一下,大約沒想到太後竟還會幫薛恕說話,神色都有一瞬呆滯。反應過來後又紛紛道:“可陛下為一國之君,如何能自降身份與之廝混?日後史書又要如何書寫?!”
“再者陛下今日為一宦官不願采選秀女,日後可會受其蠱惑做出更加大不韙之事?”
“小禍,大禍之津。不遺小禍則大禍必至啊!”
虞太後被吵得頭疼,輕輕按了按額側,從女官手中接過剪子將繡線剪斷,瞧著兩個樣式一模一樣隻有顏色不同的荷包,神色才舒展了一些。她將荷包交給女官,囑咐道:“給皇帝和鎮國公送去。”
交代完後,她方才看向幾名老臣,緩聲道:“都說兒大不由娘,哀家老了也管不了那麼許多了。皇帝喜歡誰寵幸誰,這都是皇帝的私事。若是這私事影響了朝政,尚值得商榷。但眼下邊境太平百姓和樂,朝政也日益清明,你們又何必在這等小事上與皇帝作對?”
虞太後瞧著說不出話來的幾個老臣,搖了搖頭道:“此事哀家管不了也不想管,幾位大人請回吧。”
沒能尋求到支持,幾名老臣铩羽而歸。
出宮之後到底心有不甘,其中年紀最大的陳禦史道:“太後乃是慈母心腸,又久居深宮自然不懂其中危害。我們還是去尋虞首輔!”
虞首輔是皇帝外祖父,也是皇帝傳道受業解惑的恩師,他的話皇帝總要聽一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