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嶼薇再次試圖推動門,謝天謝地,這次沒有鎖。她來得好像是一間比醒來的房間裝潢得更為華麗的臥室,厚厚的窗簾肅穆地低垂著,彌漫著一股極高極又清幽的木味。
在這迷宮般的宅邸,她哪裡敢多看,先小心地把門拉開一條縫。
走廊裡沒有人。
賀嶼薇扶著牆壁,儘可能安靜地往外走,腦子裡卻還在絕望地思考,現在不能下樓,樓下重重埋伏。可是再往上走的話也同樣被困住。還是說,她應該先退回剛才的豪華房間裡找個角落躲起來?等他們往樓上找自己,再重新順著剛才的梯子爬下去,從大門離開?
她剛覺得這個計劃可行,隨後發現,身後的門是密碼鎖,隨著她出來後已經被鎖死了。
賀嶼薇獨自站在鋪著華麗地毯的走廊。
所有的情況根本朝著最不利於她的深淵滑去。
賀嶼薇努力壓抑著急促的呼吸聲,她瘸著腿,腳踝越來越痛,身心帶著一種無計可施的恐懼,開始胡亂地試著尋找最像樓梯口的門,或者,躲藏的地方。
啊,找到了!那是一扇漆黑色的鐵門,擰開——凜冽的秋風再次刮亂她的頭發。
這棟大宅天台處的大門被賀嶼薇推開。
此時,她彆無選擇。
戶外冰冷的空氣讓腳踝處的疼痛不那麼明顯。賀嶼薇懷抱著微弱的希望,說不定,能幸運地在天台找到通向地麵的消防梯,或者,有一個讓自己逃避追兵的容身之地。
希望落空。
天台根本沒有裝燈,邊緣漆黑一片如同深海般。她也不敢走得太近,更看不清底下有沒有梯子。與此同時,樓下的喧嘩聲卻越來越大,就像掛在廚房門口的乾葫蘆一樣,碰撞出空虛到令人受不了的聲音。
不知道多少人在尋找自己,而且,他們馬上就要找到目標。
賀嶼薇絕望地在這極其空曠的天台打轉,整個人陷入一種窮途末路的境地。難道,隻能等著再被捉回去嗎?怎麼回事?有沒有人能來幫一下自己?
任何人,任何人都好。
就在這時候,她的肩膀巨震——這裡有第二個人。
剛剛進門的地方,有人正靠著牆壁,安靜地凝視著她。
他,太安靜。以至於她剛剛和他擦肩而過,都沒察覺到他的存在。
賀嶼薇在天台來回挪動,鬨出那麼大的動靜,他也隻不動聲色,她此刻徘徊在天台處,恨不得長著翅膀跳下去,他依舊不說話亦不阻止,依舊很氣定神閒地靠牆站著。
沒有月光的夜晚,天台漆黑,隻有接著庭院處遙遙的燈火能看清對方的形狀。
賀嶼薇嘴巴發乾地看著對方,滿頭大汗,卻看到對方站直身體。
他沒搭理自己,伸手去握住門把手,準備離開。
她這才猛然地回過神——絕對不能讓他離開!
外麵絕對布滿搜尋她的可疑人士,他出去的話,就暴露了自己的行蹤。或者,他就是準備通知彆人她在這裡?
“等一下。”對方的手腕出乎意料的溫暖,或者,是她的手指太涼。賀嶼薇不知道哪裡升起的勇氣,硬是攔住他。
她用雙手緊緊握住對方。
“你,你去哪兒?”她顫悠悠地擠出的居然是一句質問。
對方終於低頭。也隻是低頭看了她一眼,依舊沒有回應。
從這名看不清麵孔的陌生男人身上,賀嶼薇卻沒有感覺到任何危險的氣息,因為他的神態、舉止和氣息都極為穩定。
“那個,實在對不起,我不想故意打擾你。但我絕對不是什麼壞人。可能因為什麼誤會被帶到這裡。你如果出去的話,能不能彆告訴彆人在這裡看到我?”她懇求著。
對方抖動手腕,賀嶼薇過了點時間才會意,連忙放開他。
那人的唇間還咬著一根沒點燃的煙,他從兜裡掏出一個沉甸甸的方塊金屬物品遞給她,接著豎起大拇指,和食指搓動,作出一個上推的手勢。
她低頭,看著掌心裡那金光燦燦且極度精美的打火機。
“我現在是、應該要、要幫您點,點煙。這個意思?”
賀嶼薇雙手捧著打火機,小聲地問。
這時候,門外麵隱隱約約傳來紛亂腳步聲和氣急敗壞的交談聲,他們似乎在深深忌憚什麼,並不敢闖進天台——眼前神秘的啞巴男人還在平靜等著。
這種時候,傻子都知道不要得罪他。
賀嶼薇心跳如鼓,學著他的樣子推動打火機滑蓋。
黑暗中,她鼓搗了好一會,終於傳來喀噠的清脆響聲。躍起的冰藍色火苗,差點把她的睫毛都燒了。
賀嶼薇一手護著掌心的火苗,另一手顫顫悠悠地把打火機湊近。
那人俯下身。
他用手護住她的臉頰,溫柔地用打火機點燃唇間一根棕褐色的雪茄。
短暫的幾秒,兩人的臉距離很近。
她根本不敢抬頭。
他的身上有一種好聞的、類似紅茶的特殊香氣。賀嶼薇心裡憑空就鑽出一個強烈希望,也許,這人會好心地隱瞞自己行跡,甚至,他也許會幫助自己離開……陌生又豪華的巨大彆墅裡,可能有一個好心人。
至少,他應該會耐心聽她講幾句話。
下一個瞬間,男人反手,毫無預兆地推開他身後緊閉的門。
冷風和光亮交鋒,形成氣流。就像無數正持著雪亮彎刀的彪悍海盜,燈光以毫無可擋的強度捅進她脆弱的瞳孔和內心。暗壓壓的身影。走廊外麵站著至少五、六個穿黑衣的男人們,像一艘沐浴著月光的大型古沉船正從深海中自動地浮出,水沫與沙沙亂流中,周身一層附加另外一層的漆黑,卻呈現出絕靜的九重紫色。
賀嶼薇的心被揪緊得無法呼吸,眼前一花,掌心的打火機再被掠走。
她首次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
“帶回去。”他的聲音,淨卻振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