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路途其實不長,剛剛葛盛逃回來時,匆匆忙忙,幾乎覺得時間一下就過去,然而再度返回,他又覺得頗有些漫長。大概是因為鬼兵緊追其後,隨時有可能突襲而至,將他們包抄起來。
也許巫祭已經被追兵殺掉,正向穀口趕來?若真是如此,他們豈不是自投羅網?
思緒間,葛盛覺得周圍山穀靜悄悄的,就像是有人埋伏一樣,周圍草叢很可能發出林木妖的飛葉。
畢竟這是極有可能的事情,誰都想不到,會從北方來一支強大的聖武殿援軍,還恰好出現在最關鍵的戰役中,導致他們大敗而歸。
他不知道遊俠道種是如何突破重重封阻,並且在紫雲巫瞳的注視下穿越雪原,來到血塔腹地的,簡直魔幻一樣。
於是葛盛停下身子,勸說道:“嵐瑤塔主,敵軍追的迅速,說不定此刻巫祭已經被殺戮一空,我們如此回去有些莽撞。
既然迪巫大人有把握,不如回去等他神功大成,再一舉消滅敵人,如何?”
然而嵐瑤卻理都沒理他,繼續朝前行進。
葛盛顯得有些焦急,言道:“屬下不知曉塔主對我家大人有多少了解,此次返祖大祭,必然是會成功的,而且超出所有人的預料。
到時候那群愚昧之人將會知曉,上天始終在庇護著我們血塔,千年來最有天賦的道種,將會帶領雪原走上王者之路。”
說完這話,葛盛偷偷打量著嵐瑤。作為奧塔之主,嵐瑤神秘非凡,血脈高貴無比,平日裡他見到對方,都得彎腰低身,此刻卻難得能夠直麵。
聽說奧塔之主受敵人反製,失去了神隱卜卦的能力,缺乏對命運的窺視。籠罩在她身上的迷霧也皆儘消失,如此看來,倒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少婦,美色倒是驚人。
沒有神隱之力,對方還能控製嘩變的巫祭嗎?葛盛很懷疑。
畢竟雙塔敵對了千年,即使嵐瑤是血脈尊貴的巫族,葛盛更多是敬畏,卻很難發自內心的尊仰。而且在內心深處,他始終認為奧塔不過是青巫大人的踏腳石,在巫祖血脈複蘇後,便可丟棄,一切榮耀儘歸血塔,豈不能流芳百世?
當然,如果隻是作為繁衍後代的工具,嵐瑤還是配得上青巫大人。
似乎感受到葛盛的質疑,嵐瑤停下腳步,冷冷地望著他:“你不會覺得隻有自己才清楚血祭的核心吧?
青巫是怎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做好自己的事,否則火山血池將會焚燒你的木體與魂靈!”
聽到這番警告,葛盛匆忙低頭臣服,若非已是木頭軀體,此刻恐怕早已冷汗直流。
不一會,兩人終於出現在穀口。
如葛盛所言,追兵的確已至,不過卻是數量稀少的地公,其利用土地權柄來地行,快速追趕至此。
然而巫祭沒有放棄抵抗,縱使被地公近身,也頑強的進行肉搏,製造大量殺傷。其實巫祭這一兵種在雪巫塔中是絕對的核心,其繼承了巫術強大的能力,能夠進行超強的遠程攻擊,還不怕近身肉搏,甚至能為道種節省大量的道氣。
就拿葛盛來說,他的道氣存量還有,這也是為何巫祭不滿的原因之一。臣等正欲死戰,主帥何故先逃?
抵達戰場後,嵐瑤迅速亮出血塔虎符,替代葛盛的統領,附加強力屬性。作為奧塔之主,嵐瑤絕對是主力統帥,稍一指揮,便擊退追擊而來的地公。
疲憊的巫祭們看向新的統帥,卻依舊沒有妥協,縱然是最受敬仰的奧塔之主,也得解釋一番,雪巫塔之兵為何而戰?
無聲的抗議,怒目圓睜,所有人望向嵐瑤,等她給出答案。
若族人的犧牲,隻是無謂之舉,那日後誰還為巫族而戰?從開天辟地以來,從蠻荒大山走出,逐日斬天、摘星煮海,直到雪地求生,傳下雪巫塔勢力,縱使最艱難的時刻,也未曾放棄過巫族的名號,這才是真正的雪巫。
賣族求榮,丟下士兵的統帥,有何顏麵再回來?
葛盛見到這幕,氣到爆炸,站在木寶之上,剛要憤怒地教訓這群卑賤的奴隸,卻忽然感覺後頸一涼,一顆頭顱應聲而掉。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即墨道種有雙頭四目,剛準備轉動另一顆頭顱,發動反擊,卻徒然發現,自身根本不受控製,乘坐在木鳥之上,朝敵軍衝鋒而去。
奧塔之主浩瀚的聲音傳遍天地:“即墨道種心懷大誌,自感剛剛臨陣逃脫太過恥辱,決定獨身一人返回,阻攔敵軍。
眾巫祭隨我進入血穀,與迪巫大人完成最後的祭祀,迎接巫祖血脈!”
“諾!”
雖說不明白曆來奸詐狡猾的葛盛為何變得如此英勇,但既然願意去贖罪,那麼之前的事也可揭過。
且迪巫大人即將迎來巫祖血脈,還能打擊敵人大軍,甚至反敗為勝,這一曆史時刻自然要見證一番。
於是大軍匆匆行進,踏入血穀,無人再看天上的木鳥。
若有人細窺,則能發現即墨道種僅剩的一顆頭顱,竟然害怕地流出了眼淚。他渾身不停地顫抖,似乎在掙紮,卻根本無濟於事,堂堂道種竟然無法控製自己的軀體,簡直可笑。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葛盛根本無法理解現今的情形,他身為即墨道種,本身對心智道術就有極大的抗性,絕不可能被種下蠱惑之術而不自知。
極力回想,直到他窺見嵐瑤手中握著的自爆樞紐,他終於想到一種可能。
他研究出木傀自爆術前,曾以身作法來親自試驗,當時隻有青巫在場,也是無意識中最有可能施加手段的存在。
在此之後,他備受青巫大人重視,隻覺是自己的才華得到了認可。現在看來,簡直是笑話!
隱約間,葛盛看到最後離去的嵐瑤,側臉望著他,就像看小醜一樣,露出嘲笑之色。
虧他還自以為是心腹,覺得奧塔之主可能不知曉青巫真正的身份,剛剛那番話簡直嘲諷至極。
葛盛腦海中映出青巫那張變幻莫測的臉,越來越模糊,似乎從未看清過自己的主人。
“哈哈哈哈!”
“我是愚昧無知,但你以為自己就看懂他了?可笑!”
“等著吧,你們都是被舍棄的棋子!”
木鳥飛行速度極快,碰到最先趕至的若木之精部隊,二話沒說,直衝大地,甚至連藤蔓束縛都沒能攔住。
“轟隆!”
最強的即墨道種自爆,堪比數十木傀爆炸,把聖武殿大軍炸得七葷八素,著實有些找不著北。
畢竟兵種自爆也就罷了,連珍貴的道種都如此悍不畏死,倒是刷新森翼的認知,心中隱隱升起對雪巫塔的敬意。不愧是縱橫道界的幾大勢力之一,長存於世有道理的。
而在血穀內,嵐瑤望著盛大的煙花,平靜地說道。
“即墨道種說到做到,為雙塔大業獻身,可歌可泣!”
巫祭們聽後默然,隱匿在血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