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卿因為看透了薑時水性楊花, 今夜他睡得格外淺。
鑼聲令他驚醒。祁卿聽見亡者上路的吆喝聲，起來一絲不苟地穿上衣服，掀開了帳門。
因為是晚上，萬籟寂靜, 趕屍人的腳步聲整整齊齊, 祁卿耳聰目明, 仔細聽著這些聲音。
在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中，有一個稍稍緩慢的腳步聲，它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跟著大部隊下腳。
鎮屍失敗！
祁卿目色一凝, 趕屍人要趕的，都是客死他鄉的屍體。華國人講究落葉歸根，能死在他鄉而來不及回來的，基本都是橫死，屬於凶屍。
一個凶屍“蘇醒”, 也許會連帶著整個趕屍隊伍中其他凶屍蘇醒。
這件事情關聯太多，即使趕屍人現在能解決那個凶屍, 發現了異狀的道術界人也必須趕過去。
這是出於責任。
祁卿當即轉身, 走到莫長寧紀遠他們的帳篷中, 把人叫醒。
紀遠睡眼惺忪：“師兄, 怎麼了？”
莫長寧也嚴肅道：“卿陽天師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祁卿看了咬文嚼字的莫長寧一眼：“趕屍的隊伍中, 出現了屍變。離我們大概兩公裡。”
這話一出, 紀遠他們都正色起來。
紀遠拍了拍臉：“那我們現在趕過去。”
幾人叫了莫長遂, 朝著趕屍人的地方去。
這裡一行人中，祁卿雖然修為沒法用，但他畢竟體內修為最高，隻有他能聽見凶屍的腳步聲越來越狂躁。
他低聲：“用五鬼抬轎術趕過去。”
五鬼是五方鬼，分為明五鬼和暗五鬼，也是凶煞的鬼物，小兒行人如果衝撞了五鬼，輕則夜夜啼哭上吐下瀉，重則危及性命。
道術界人卻能禦使五鬼，以好處和法力恩威並施，讓五鬼幫忙做事。
玄級以上的道士都能禦五鬼，紀遠雖然不到那個級彆，但他也會好些旁門左道，也有禦鬼的本事。
莫長寧他們已經在念咒。
紀遠機靈道:“師兄，一會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我進步沒有。”言下之意就是祁卿不用禦鬼。
祁卿和自家師弟配合默契:“好。”
他們很快趕到目的地，趕屍人的隊伍已經歪歪扭扭。隊伍前麵的趕屍人卻什麼反應都沒有。
他年紀已經很大了，臉上的雞皮層層疊疊，目視前方，眼珠混濁，連轉動都不會，是一個瞎子。
隊伍後麵的青年趕屍人則低著頭，滿腹心事，居然沒有注意到眼前害人的異變正在發生。
祁卿看過去，隊伍裡的凶屍倏然睜開眼！看樣子，它在使力，要徹底掙脫趕屍人施加在他身上的束縛。
老趕屍人倒是聽到了祁卿一行人的腳步聲:“亡者上路，活人回避。”
紀遠被凶屍睜眼嚇到:“老板，你自己的香客有點不舒服，你都不知道嗎。”
此時隨著那個凶屍的蘇醒，隊伍裡其餘屍體也漸漸躁動起來，有的臉上淌出黃色的屍水，有的張開嘴，對著自己前麵的屍體咬了下去。
隊伍中間已經有幾個凶屍完全睜開眼，它們能嗅到修道人的味道，尤其是落魄天師祁卿的味道，真香。
幾個屍體齊刷刷地朝祁卿露出詭異的微笑。
道術界的人隻是會捉鬼，但凡是人，都會對鬼怪有點害怕。莫長寧他們都被麵前的景象駭得頭皮發麻。
祁卿更不能接受衝天的腐屍味，麵色發白，手指捏緊。
趕屍人的香客出了問題，一般來說隻要事情沒完全惡化，都應該由趕屍人自己解決。
祁卿強行鎮定地對老趕屍人道：“聞到了嗎？店家，你的縛龍繩隻綁了龍頭，沒連龍尾。”他掃了眼老趕屍人手裡的繩子，居然隻連到隊伍裡第二個屍體！
趕屍人判斷是否屍變，靠望，聞，聽，拉。
望是直觀地看隊伍是否整齊，是否有屍體屍變。聞是聞屍體身上腐臭味有沒有加重。聽是聽腳步聲。拉則是趕屍人會在屍體身上綁根繩子和鈴鐺，屍體一有不合群的動作，繩子會動，鈴鐺會響，借以提醒趕屍人。
可是現在老趕屍人年紀太大，聽力下降，又是盲人……隻剩下了聞和拉，偏偏繩子又沒綁好。
莫長寧他們聽祁卿說繩子沒綁好，才借著微弱的光，費力去看屍體身上的繩子。繩子看似綁上了所有屍體，但後幾個屍體綁得鬆鬆垮垮，屍體怎麼動，繩子和鈴鐺都不會動。
老趕屍人也麵色一變，此時他顧不得祁卿他們，用渾濁的聲音道：“小山，拿糯米桃葉符水來！”
小山是隊伍後麵的趕屍人，他還在低著頭睡覺。
紀遠他們覺得這人真不靠譜，但又不是同門，不好說話。
老趕屍人沒聽到回應，也怒了，驚天動地咳了幾聲:“小山！你真要香客來請你，你才肯動？”
這聲吼把趙小山嚇醒:“師傅！師傅，屍體睜眼了！”
趕屍人怎麼能說屍體，老趕屍人麵色大變:“香客睜眼了，你還不拿吃的喝的招待香客？”
吃的喝的就是糯米符水桃葉。
趙小山被師傅一吼，哆嗦著腿去拿東西。
他毛手毛腳的，幾乎不難想象，繩子就是他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