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老趕屍人知道了凶屍睜眼,也不怎麼顯得害怕。穩當地拿著桃葉符水,在屍體麵前喃喃念咒,他這時說的是湘西那邊兒的土話,紀遠他們都聽不懂,臉上也沒露出好奇心。
這是道統間基本的尊重。
祁卿倒是聽得懂,他甚至聽到了一句特彆晦澀的咒,咒後緊跟了一句祝。
咒是咒殺,在威脅屍體。祝則是祝詞,在安撫屍體。
會咒殺的趕屍人,很少很少。
祁卿從老趕屍人穩妥的手段中,知道這是個宗師級的人物。於是接下來老趕屍人的動作,他都不再看,低眸表示絕不偷師。
老趕屍人一個個屍體地安撫過去,到了最開始屍變那個凶屍麵前時,他連著用了五遍咒,才把這凶屍安撫下去。即使這樣,凶屍也臉含微笑,瞳仁望著祁卿。
並且在最後老趕屍人要進行趕屍時,這個凶屍無論如何也不動。
隻能背屍了。
老趕屍人年老體弱,肯定是背不動的,這個任務落在趙小山頭上。
趙小山明顯驚慌起來,撲通跪了下去:“師傅!我不敢背!”他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師傅,我不想趕屍了。我年紀還小,我怕這些。”
老趕屍人手都抖了幾下:“你,你不趕屍,你去做啥?”趙小山是他從山上撿回來的,老趕屍人一輩子沒結婚生子,把趙小山當兒子養,小時候的趙小山也不怕屍體,跟著老趕屍人做“生意”,老趕屍人累了,他還會給老趕屍人捶腿。父子倆相依為命,在一座座山一道道嶺中帶來死人的音訊。
可是小山漸漸大了,就不想做這個生意了。
屍體誰不怕呢?趕屍天天餐風露宿,不苦嗎?老趕屍人一次做生意的時候,被屍體弄得瞎了眼,難道不危險嗎?
趙小山想,他想去讀書,以後贍養他師父,父子倆像正常人一樣過一輩子,這有錯嗎?
趙小山堅定道:“師傅,我想讀書,上大學。以後有以後的路。”
老趕屍人不是沒看出來趙小山最近越來越心不在焉,他擺擺手,雞皮都深了許多,“我想想,你等我想想。”
祁卿麵色也有點白。
紀遠擔心地看了他一眼,擔心他想起之前的事。
曾經祁卿也跪著對他師傅說:“我不再學道。”
他是最年輕的天師,他師傅傾注了所有心血在他身上,怎麼能容許他不學道?
最後祁卿被暴怒的師傅抽了八十鞭,渾身是血氣息奄奄也不鬆口,最後紀遠哭著去擋鞭子,說再打師兄就被打死了。
師傅才鬆手,給祁卿加了個保命的護心術,送去山下的醫院,進了急診室。
祁卿父母也趕了過來,了解原委後,祁父咬著牙說打得好,打死這個兔崽子。
祁母卻哭成淚人:“他怎麼就不能不學道了?我懷胎十月生的兒子,是生出來讓他安安穩穩過完一生的,不是生給你們道術界的!他從小就離開我身邊,七歲時你們就把他趕去墓地,差點被百鬼纏死。八歲他鎮了第一隻怪,腳上被咬了碗大一個疤。那麼多年,他為你們道術界做的也夠多了,你們為什麼不能放過他?要是他死了,我也吊死在你祁家門口!祁長原,是你逼死我們娘倆。”祁夫人是個名門淑女,頭一次說這麼狠潑的話,被祁父抱著安慰,
氣氛一片死寂。
祁卿師傅道:“他喜歡學道,天生就是道門中人!他現在隻是有了魔障,我做師傅的,不能看著他走入歧途!哪怕他現在恨我,我也不怕!”
祁父也點頭:“是這樣。這隻是一個劫難。我的兒子比我優秀,他一定會渡過。”
祁卿差點陷進回憶裡,老趕屍人卻抖著手:“好,我成全你。但香客送了一半,不能不送,你再陪我最後一道吧。”
趙小山淚流滿麵磕頭,二話不說背著屍體就走。
紀遠看著趙小山和自家師兄截然不同的待遇,怕師兄心生怨懟:“師兄,你彆怪……你們不一樣。”
祁卿“嗯”了一聲,收回心神。
他覺得那具盯著他的凶屍下葬時還會出事,問老趕屍人:“店家,你這位香客是在哪兒落腳?”
老趕屍人也很感謝他們的提醒,不然那麼多屍體跑出去,實在太造孽。
“在紅村。”
紀遠道:“咦,我們這次任務也在紅村!”
最凶的屍體,和這次的團隊任務,都在紅村。道術界沒有巧合,祁卿和莫長寧對視一眼。
老趕屍人也知道他們是道術界人,也感覺到了不對,乾脆邀請他們同路。
因為趕屍人一般不願意彆人打擾,但要是主動邀請就不一樣了。
祁卿他們回去收拾東西,老趕屍人順便在原地休息會兒等他們。
祁卿做事很快,井井有條,東西也不多,他收拾得最快。
因為心裡煩悶,他獨自走了會兒散心。
“咚”一聲,心思發散的祁卿踩到鬆軟的泥土,從平地就這麼掉了下去,正掉在薑時挖的坑裡。
薑時喜出望外:…………敢於挖坑的小僵屍總會更輕鬆地收獲幸福……
他本來被人吵醒,差點被壓扁,還想發脾氣,結果借著月光,就看見祁卿冷淡的俊臉,憂鬱的眼眸,微訝的表情。
薑時瞬間沒脾氣了,天上掉下個祁哥哥呀!
他眨眨杏眼,軟軟地叫了聲:“哥哥……”露出乖巧的小虎牙,不安分的爪捉上了祁卿的手。
祁卿一看是薑時,心裡更難受。他看著薑時的手:“放開。”
薑時表麵無辜,內心浪~蕩狂喜地看著他:“可是哥哥,現在是你壓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