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還藏在烏雲裡,陰風陣陣,吹得人毛骨悚然。
藏在主駕駛裡的大塊頭這時候探出一個腦袋來,畏手畏腳地東張西望了一番:“老板。”
江織還盯著遠處瞧,沒理他。
阿晚覺得有點陰森,抱緊自己,扒著方向盤把腦袋再伸出去一點,問他的雇主:“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
江織站在風裡,咳嗽著:“不相信。”
阿晚覺得更冷了,更用力地抱緊自己:“我以前也不相信。”他從後視鏡裡瞄了一眼靳鬆那輛車,“就在剛剛那一刻,我相信了。”
江織懶得跟他扯淡。
阿晚越說越像那麼回事,兩指捏著,做了個橫空飛過的動作,並配合音效:“咻——”他‘咻’了特彆長,“的一聲,人就出現了,像從天而降,我都沒看清她拎著個人從哪裡鑽出來的。”
他把自己都說動了,覺得不可思議啊。
他猜測:“會不會是從土裡冒出來的?”他有點肯定了,“老板,她可能真的是黑無常大人。”
江織冷冰冰地扔給他兩個字:“智障。”
“……”
你才智障!
“老板,”照理說,雇主大人這時候心情不佳,他不應該再開口,但是,他忍不住,“黑無常大人真是那個跑腿人?”
雇主大人完全當他是智障,不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沒關係。
他可以用他的聰明才智自己來推測:“那她一定不是貼膜的周小姐,周小姐才沒那麼暴力,周小姐溫柔善良單純可愛高風亮節——”
江織坐進後座,咣地摔上車門:“把嘴巴閉上,開你車。”
“哦。”
阿晚嘴巴就閉了十幾秒。
“誒,三爺去哪了?”三爺走得太快,沒看見這驚悚的一幕,不然可以問問三爺信不信世上有鬼,“他去警局了嗎?真快啊,真是風一樣的男子——”
“吵死了。”
“……那我不說了。”
警局外的燈亮著,門口筆直站了一個人,在抽煙。
薛冰雪從遠處的路燈裡走來。
“肖先生。”
肖麟書回頭,見他過來,便掐了煙。
空氣裡,煙草味很濃,不遠處的垃圾桶裡,扔了許多煙頭,薛冰雪掃了一眼,目光收回:“維爾的母親還在路上,先跟我談談?”
肖麟書把掐滅了的香煙扔進垃圾桶裡:“談什麼?”
薛冰雪開門見山:“談談維爾。”
二十分鐘後,江家老太太也來了一趟警局。
江維爾沒有放出來,被拘留了,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白,風波要起了,讓她在裡麵避避,也沉沉心思,冷靜冷靜。
江織去了一趟薛家,回醫院已經九點了,遠遠便看見醫院的大門口蹲了個人,黑漆漆的一團,耷拉著腦袋在玩地上的石子兒。
是黑無常大人呢。
江織下了車,走過去,站著看地上那一團:“蹲這兒乾嘛?”
她開頭,露出一個並不怎麼自然的笑來:“等你啊。”
話說得好聽。
這姑娘,不會哄人,可有時候,呆呆愣愣的話,專戳人心窩子。
江織蹲下,牽著她的手,把她拉起來,她這會兒乖巧,也不把手抽回去,讓他帶著走。
她問:“不回病房嗎?”
江織沒回她:“林晚晚,不用跟著了。”
正亦步亦趨跟在後麵的阿晚:“……哦。”他總覺得雇主大人要把周小姐牽去做壞事兒,好可惜哦,聽不到牆角了,也不能時刻提點、督促雇主大人,隻能向上蒼祈求了,讓雇主大人做個人吧。
江織把人牽去了醫院後麵的公園,因為是晚上,公園裡一個人也沒有,隻有風吹樹葉的聲音。
夜晚氣溫很低,塘子裡結了薄薄一層冰,路燈的光落在上麵,像鋪了一層光暈。
“為什麼到這裡來?”
江織按著她的肩,讓她坐在一把木椅子上:“有話跟你說。”
周徐紡抬頭看著:“江織——”
江織突然彎下腰來,喊了一聲她的名字:“你知道吧,我很喜歡你。”
“……”
周徐紡被這突如其來的表白搞蒙了,她還以為他要審問她。
“程度的話,”他擰著漂亮的眉毛,思考了一會兒,“我都懷疑我有病,有點離不得你。”
應該不止有點。
江織挨著她坐下,把她的手拉過去,捏在手裡玩,語氣很隨意,有種認命之後的隨心所欲了:“不出意外的話,我們以後會結婚,你會成為我的妻子。”
結婚……妻子……
周徐紡被驚得睫毛一抖一抖。
他還是那個波瀾不驚的語氣,語速緩緩地同她說著:“不會有意外,你願意,我們就順理成章,你不願意,我就死纏爛打。”
“我們暫時不會有孩子,我不育,但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治,生多少都可以,我養得起。”
周徐紡的臉已經開始升溫了。
“你怕人沒關係,我可以跟你出去住,哪裡都行,江家那幫子人,你想見就見,不想見我就幫你藏著。”
他還說:“你喜歡錢,我可以都給你,要多少我給你賺多少。”
語氣不輕不重,像在敘述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隻是聽在周徐紡耳裡,驚濤駭浪。
他靠著椅子背,一隻手攤開放到了她背後,纏著她一小撮頭發,卷在手指上把玩:“我會活很久,現在還給不了你保證,但是你放心,禍害遺千年,我這麼壞,一定比你活得久。”
她眼睛酸酸的,吸吸鼻子。
耳邊,江織的聲音特彆溫柔,一點也沒有平日裡矜貴桀驁:“你和彆人不一樣沒關係,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壞事做多了,膽子也大了,你嚇不死我。”
“周徐紡,”
她歪著頭,認認真真地跟他對視,
江織伸手,罩在她腦袋上,摸她的頭,動作輕輕的:“好好想想,這樣的江織,你要不要?”
問完,他也沒等她回答,隻是把自己的話都撂下,把他的心思和態度都撕開來,明明白白地攤在她麵前。
“你若是不要,”他稍稍用力,揉了一把她的頭發,弄得亂七八糟了才鬆手,“我就要對你耍手段了。”
強取豪奪什麼的,他也能玩。
不過,對她,他能拐就拐,能哄就哄。他長這麼大沒這麼喜歡過一個人,也沒說過這麼多肉麻兮兮的話,栽在她這裡,他認了。
他沉不住氣了,怕這‘黑無常大人’再跑了。
“我現在有點心急,不能慢慢來。”
他的臉也很紅,甚至脖子都羞出了一層淡淡的春色,漂亮的眸子裡,全是情動,可他不管不顧,對她步步緊逼。
“我們做不了好朋友,隻能做情侶。”他低頭,在她因為緊張而一直抖動的眼皮上親了一下,“因為我太想要你了。”
周徐紡的臉已經紅成了一顆紅富士。
江織說完,站起來,把她耷拉著的腦袋也抬起來:“我給你考慮的時間不多,你要是答應跟我在一起,就來親我一下,我不會等太久,你要是一直不來,我就去抓你。”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聽明白了嗎?”
周徐紡慢半拍地點頭。
他家這個遲鈍,估計還要點反應時間,江織也不再逼她,把她拉起來,撣掉她肩上剛剛落下的雪花。
“下雪了。”
很小的雪,被風吹著飄下來。
“哦。”周徐紡整個人還在著火,腦子裡全部都是江織的話,一遍一遍,撞來撞去,撞得她腦袋都快要炸出煙花來了。
江織把她衛衣的帽子給她戴上,勒緊,不讓風吹進她領子裡:“冷嗎?”
“不冷。”
她好熱。
她覺得她的獸血在沸騰。
江織很滿意她眼裡波翻浪湧的樣子,揚著嘴角笑:“我冷。”說完,他把手遞過去,“牽著,給我暖暖。”
“哦。”
還在天翻地覆的衝擊裡飄飄忽忽的周徐紡傻愣愣地用兩隻手包住江織的手,就那麼用她兩隻小手,以極其怪異彆扭的姿勢‘牽著’江織。
阿晚見了,堅定了自己心裡的想法,雇主大人一定沒做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