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做這些事的時候,從來沒有被發現過,自然不用顧忌後果。”許延道,“無論是燕京,還是這是,都不是久留之地,要想避開禁軍和北鎮府司的探子,隻能從荒野鄉間離開,我們從玉雋山往南麵走,半個月的時間,能到江南。”
“江南?”葉流州把臉轉向許延的方向,興致盎然地問:“去江南嗎?那裡怎麼樣?”
許延把明珠收起來,帶著一絲不耐煩地道:“閉嘴,睡覺。”
“哦。”葉流州隻能短短應了一聲。
山上安逸的日子很快結束,雖然隻是短暫的兩天,但他們住的地方已經被許延給搭成了棚子,棚頂蓋了一層芭蕉葉遮陽,還有花草藤蔓墜成簾,裡麵床榻桌椅一應俱全。
葉流州難得體會這樣的生活,還有幾分不舍,他把采來的草藥整理一下,自己拆開繃帶換了藥,正把傷口紮緊的時候,許延打了一堆野味回來,掛在那匹黑馬上,朝他招了招手。
葉流州戴上鬥笠跟他下山,山腳有個小鎮子,他杵著竹杖站在一邊,不遠處許延邊跟村民說話,邊觀察四周的情況,接著半枚銅幣不出,拿野味租了一輛馬車,從林間小道向南而去。
車夫在前麵趕路,車輪發出骨碌碌的聲音,許延坐在角落裡沒睡一會,又因為不斷的顛簸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發現葉流州還保持著方才上車的姿勢,一直扒在車窗往外看。
外麵是一片廣袤碧綠的原野,陽光照拂在他的臉上,眼底像是載滿了光芒。
“江南一帶溫山軟水,這個時節去有點遲了,再早一些,能看到滿城的桃花。”
葉流州聽見許延的聲音響起,回過頭去看了他一眼,帶著笑意道:“我以前隻在書上見過。”
許延道:“你一直都待在燕京沒有出去過嗎?”
“是啊。”葉流州伸了個懶腰,又重新把視線放在窗外。
馬車趕了幾天路,臨近江南,他們換了竹筏從水路走,船夫撐著木槳劃過翠綠的河水,岸邊兩道樹木蔥蘢,商販拿著芭蕉扇邊扇風邊吆喝,貨架上擺滿了燈籠、油紙傘和一些胭脂水粉。
葉流州聞到酒香饞起來,轉頭去拉扯許延:“買酒。”
許延冷冷地看著他,示意放手。
“買酒。”葉流州說,“買酒,買酒,買酒。”
許延抓起放在旁邊的陌刀,拇指一彈,刀出鞘三分。
麵對如此明顯的恐嚇,葉流州和他對視片刻,還是堅定地道:“買酒。”
接著隻聽轟的一聲,岸邊響起數道驚呼,葉流州形成一道優美的拋物線,飛出去落入水裡。
許延收回踹他出去的那隻腿,船夫驚駭萬分地看過來,對上許延的視線,又連忙轉頭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
竹筏行到一圈圈漣漪不斷泛開的落水處,葉流州從河裡冒出頭,嗆了好幾口水,捂著嘴巴咳嗽起來,接著感覺到有冰冷的利器落在下顎處,一股力道讓抬起頭。
許延站在竹筏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用陌刀抬起葉流州的臉。
“河裡的水好喝嗎?”許延說。
葉流州沒有吭聲。
“上來,走了。”許延讓他吃完了教訓,把陌刀向前一遞,本想讓他抓住刀鞘上來,沒想到葉流州繞過陌刀,費力爬上竹筏,然後不出一聲,坐角落裡坐下。
葉流州全身都濕了,墨發貼在臉上,衣袍緊貼在身上,隱約露出肩膀上的繃帶,泛出一絲絲暈紅。
他側身背對著許延,低下頭,頭發在往下滴水,陰影掩住了神情。
這副樣子讓許延想到了對方落水上次的場景,再上來後就什麼也看不見了。許延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暮色四合,兩岸亮起燈火,一片通明闌珊。
許延頓了一會兒,有些懊惱地皺起眉,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出口問:“你能看得見嗎?”
葉流州一動不動,恍若未聞。
每次提起眼睛的事情,他都不會回答,許延知道他又看不見了。
兩人靜坐片刻,許延朝船夫比了個手勢,示意靠岸邊停下。
竹筏在河邊停了下來,河水衝刷著布滿青苔的石階,許延用竹杖戳了戳葉流州,“上岸了。”
葉流州不出一聲,拿過竹杖,敲著地麵往前走。
兩個人慢吞吞地走在滿街燈火裡,許延在後麵跟著,也不說去哪,一邊看著葉流州腳下的路,一邊從衣襟裡掏出銀子,一錠一錠地數著,數完了收回去,想了想,又拿出來。
他到酒鋪前,對小販道:“都有些什麼酒?”
小販熱情地道:“酒多著呢,有女兒紅、鬆花酒、桂酒,還前幾天剛到的竹筒酒,味道醇和甘爽,比土壇釀出來的酒水更勝一疇,客官你要哪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