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水夜(2 / 2)

過天門 唐酒卿 5580 字 3個月前

這夥人朝河裡丟了幾個銅子,又掬起河水,澆在那女孩兒身上。她父親抹眼大哭,哭聲越大,周圍的鬼火便越密集。嶺間似有野狐悲鳴,和那哭聲一唱一和,讓這夜晚更顯淒涼詭異。

“溟公娶親,”這夥人跪在河中,掬水齊聲說,“恭請小鬼抬轎——”

隻聽一陣“嘩啦”、“嘩啦”的響動,一頂舊花轎從河彎處晃了出來。那花轎一起一落,顛著四角鈴鐺不斷作響,與神婆方才鬨出的聲音極像,可是抬轎的位置空空,半條人影也沒有!

這夥人顯然是見慣了溟公娶親,一個個雙目空洞,在“嘩啦”聲中注視著這個毛森骨立的場景。花轎一路顛到跟前,那父親抬起手,把女孩兒推進花轎裡,不料就在此時,已經死掉的女孩兒陡然睜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父親。

一人說:“不好,拖得太晚,鬼魂回來了!”

那女孩兒瞳孔倒豎,已有非人之態,頭發和指甲都瘋似的長:“我不嫁……咯咯咯……”

她父親早已嚇倒在一旁,叫著:“快,快拉上簾子!”

一夥人都聚過來,齊力要把女孩兒推回轎子裡。那女孩兒雙手雙腳早早讓人捆住,裡麵不知附了什麼咒,讓她掙脫不開。她淒楚地叫了一聲:“爹爹!”

這一聲可謂石破天驚,痛徹心扉。可她父親著了魔似的:“花轎都到了,萬萬不能後悔!好孩子,你還有什麼心願?爹替你辦了……”

他這麼說著,手上卻用了十分的力,將女孩兒牢牢摁在花轎裡。女孩兒尖聲說:“你算什麼爹?你算什麼爹!”

恰在此刻,一陣冷冽的風撲麵打來,把船打翻過去。眾人掉入水中,濺起成片的水花。江濯一腳踩在轎轅上,把打起旋的花轎穩住。

“這是做什麼?”他似笑非笑,“人家說了不要嫁,你們竟當沒聽見。”

河水冰涼刺骨,那父親哆哆嗦嗦:“完了……完了!壞了溟公的事,來年要遇大災……”

他正說著,河裡突然翻起浪濤,把這夥人衝得四散。他們瞪著遠處,全都慌了神:“溟公,溟公來了!”

此時鬼火已經布滿河麵,密密麻麻的。江濯借著鬼火的磷磷藍光,看見水裡有什麼東西遊了過來。

“嘩——”

祂褐色的脊線如同一座小山,在水中忽隱忽現。花轎受到浪的撲打,本該搖晃的,可有江濯在,它竟穩得像是定海神針,裡麵的女孩兒噤若寒蟬。

溟公繞著花轎轉,攪起的浪形成圈。嶺間“轟隆”幾聲,有雷霆乍響,傳聞說得沒錯,溟公一出現,就能引來暴雨。因此嶺間鬼風大作,江濯的衣袖鼓動飛起,周遭彌漫著一股劍拔弩張之勢。然而奇怪的是,當雨一下,溟公便沉入河中,消失了。

天南星遠遠地說:“四哥,祂認得你的氣味,該是逃走了。”

江濯道:“我下去看看。”

說罷,便將花轎輕輕一點,送向天南星。天南星穩住花轎,想起什麼:“等等!四哥,你沒帶珊瑚佩……”

河麵浪花淘淘,她四哥早沒蹤影了。

江濯畫了道避水符,下去後滴水不沾。他跟了溟公一段路,可是溟公遊得極快,眨眼間便不見了。水下黑漆漆的,江濯叫出引路燈,感受到追蹤符就在附近。他憑感覺走,不消一會兒,竟真找到了溟公廟。

這溟公廟要比在三羊山時更大,前頭立著兩道石柱,看模樣是在模仿兩座承天柱——這個江濯最熟,因為北鷺山就是承天柱之一。他走近去瞧,發現兩根石柱上都刻滿了注神語。周遭太暗了,光靠引路燈也看不清細節。江濯勉強辨認出幾個字,什麼“真王”,什麼“錄名”,似乎是一篇歌功頌德的官文。

他疑心這是天命司立的,可實在看不清楚,便沿階進了溟公廟,打算到裡麵看看。進了門,發現裡頭一點水也沒有,和待在陸地上一樣。

裡麵隻有個兩人高的供台,上麵立著溟公的牌子。江濯聞到淡淡的腥味,料想溟公平時就在此處盤身休憩,把這供台的四角都磨平了。他上了供台,正打量著,突然聽見“嘩啦”、“嘩啦”的花轎聲。

怪了,剛才的花轎已經交給天南星,怎麼又來一頂?

江濯回過頭,見幾個青麵獠牙的小鬼,正卯足勁兒抬著一頂轎子。這轎子模樣尋常,與剛才那頂並無不同,可怪就怪在,它轎身上下密密匝匝的都是符咒。

【天符降萬惡,真意摧凶邪。】

為首兩道符,竟都是用來鎮“大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