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洞(1 / 2)

過天門 唐酒卿 5830 字 3個月前

“哐當!”

轎子落地,一片寂靜。那幾個小鬼不知怎的,原地化作幾縷青煙,像是被嚇“死”了。這可更怪了,江濯還沒聽過有鬼會被鬼嚇死,難不成這轎子坐著的不是新娘子,而是彆的東西?

他被勾起了興趣,從供台上跳下來,趁著溟公未歸,繞著花轎轉了一圈,把轎身上的符咒都欣賞了一遍。

稀奇,稀奇。

原來這轎身上下的符咒,都刻得極為凶猛,除去為首那兩道,還有辟邪抵祟、劾鬼禦神的,就連轎轅邊角上都刻著戒律真言。這些符咒紛紜雜遝,看得江濯眼花繚亂。

婆娑門威立北鷺山數千年,門內收錄記載的符咒浩如煙海,江濯自懂事起就被師父丟在其中,因此對各種符咒信手拈來,但即使是這樣,他也認不全這轎身上的符咒。不過他能肯定的是,這些符咒都是出自一人之手,而且是一個很厲害,且活得很久的人。

江濯越看越奇怪,溟公雖然可怖,卻沒有這樣的能耐,先不提溟公會不會刻符畫咒,隻將這轎身上的幾道符拎出來,就足夠讓溟公灰飛煙滅。更不會是天命司的手筆——不是他江知隱怙才驕物,看不起天命司,而是天命司成立至今不過二十餘年,麾下鬼師稷官不少,通曉符咒之道者卻寥寥無幾。

既然不是溟公,也不是天命司,那這轎身上的符咒究竟是誰刻的?難道這嶺另有高人?裡邊裝的又是什麼?

就在江濯沉思時,供台底下忽然傳來“篤篤”幾聲響,他側目看去,見兩隻紅發小鬼爬了出來,正舉著樂器,又吹又跳。接著廟裡的長明燈依次亮起,越來越多的小鬼從供台下邊爬出來。

江濯吹滅引路燈,掐了個隱身訣,任由小鬼從他左右兩側經過。小鬼們又將花轎抬起來,一顛一晃地往供台走。他懶得跟隨,索性坐到轎轅上,讓小鬼捎他一程。不知是不是錯覺,江濯坐下時,裡邊的“新娘子”呼吸微頓,很詫異似的。

鼓樂吹打聲裡,供台緩緩分開,露出個寬敞的石道。道內掛滿紅綢,竟是條正兒八經的迎親路。江濯讓小鬼們顛得頭暈眼花,好在石道不長,片晌就走到了頭,竟是另有乾坤。

儘頭是個極大的山洞,足以裝下三座溟公廟了。裡邊陰風陣陣,烏漆麻黑的,隻有最頂上有個四人寬的窟窿,應該溟公平時進出用的。地上堆滿淤泥殘骸、嫁衣白骨,還有好些被碾成碎片的花轎,看模樣,這裡像是溟公用來囤積“新娘子”的洞穴。

小鬼們踩著滿地白骨,一腳深一腳淺地往深處走。深處有個江濯沒見過的祭壇,待小鬼們把花轎放上去,旁邊忽地燃起幾叢鬼火。

“今日怎的這麼晚?”

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像淬了毒似的,很是陰森。

小鬼們匍匐在地,嘰嘰咕咕說了些什麼。對方冷哼一聲,從鬼火中現出身形:“要是耽誤了我的大事,非拿你們獻祭。溟公呢?給我滾出來!”

小鬼們朝天叩拜,那頂上的窟窿處傳來一陣碎石掉落的聲音,溟公龐然的身軀緩緩下滑,從那裡遊入山洞。磷火環繞著,江濯終於看清了溟公的真容。

那是條褐鱗巨蟒,祂頭似小牛,體粗如缸,繞著祭壇轉圈時,宛如一道高牆,最後慢慢盤成隆起來的山丘。

那人待溟公很不客氣:“我今日功法無長進,是不是你又將吃下去的人給吐掉了?”

溟公伏首不答,那人突然大發雷霆,拿腳狠狠踹在溟公身上,罵道:“好你個孽畜,膽敢誤我修行!枉我天南海北,不辭辛苦地為你搜羅‘新娘子’!若沒有我,你早叫那些個邪門歪道扒皮抽筋,煉作法器了!”

“邪門歪道”正坐在轎轅上掂量折扇,他聽這人講話很耳熟,還沒來得及細想,那人便拂袖回頭,盯向花轎。

咦。

江濯眉梢微挑,沒承想這人當真是個熟人——這長相、這身量不就是媒公嗎!隻是這個“媒公”不塗胭脂,身上穿著黑白襴衫,一副書生文士的打扮。

書生幾步走到花轎前,他實在不學無術,連這轎身上的鎮凶符咒都認不出,伸手就要抓簾子。

“且慢,”江濯微笑,用折扇打開書生的手,“這位朋友,我奉勸你還是不要掀開這簾子為妙。”

他本不想多管閒事,但這花轎上的符咒如此厲害,裡邊裝著的家夥不知是何等樣的人物,一旦放出來,隻怕連他也招架不住,到時候釀成大禍,害的還是無辜百姓。

那書生不料轎轅上還坐著個人!嚇得後退半步,怛然失色:“什麼人?!”

江濯說:“咦,怎麼連打招呼的詞兒也一樣?你是不是有個兄弟,做媒公的?”

他提起媒公,書生更是大驚:“你究竟是誰?!”

江濯跳下轎轅:“我嘛……”

書生不等他說完,劈手投來一團黑色,江濯抬起扇子,輕輕擋了。那團黑色卻沒有被擊退,而是迅速分散成極有韌性的絲線,繞住了扇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