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小勝鎮(七)(2 / 2)

過天門 唐酒卿 8215 字 3個月前

洛胥道:當然沒有。?[(”

沒有就算了,還加了個“當然”,短短四個字,無不透露出他的委屈,好像他從小就是石頭裡蹦出來的,沒人疼也沒人愛。

江濯說:“以後有機會我畫給你,也貼在門上,你肯定比小孩靠譜。到時候尋常凶邪來了,見到你也不敢造次。”

趁著說話的功夫,江濯發現這兩張小門神似乎被撕過,上麵還有貼補的痕跡。再仔細看,又發現左邊這個扭著頭,眼珠子卻轉了過來。

“嗖!”

引路燈滅了,周圍暗下來,江濯立刻道:“召!”

這燈上有時意君的銘文,距離這麼近,它必然跑不掉,隻要聽見召令,就該回來的。然而江濯念完咒,麵前還是重影層疊、昏暗一片。他意識到情況不對,又道:“業火!”

但是這一聲也如同石沉大海,沒能喚出一絲光亮。

洛胥反扣住江濯的手腕,把人直接帶了回來。兩側又是“嗖”、“嗖”幾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躥。

江濯說:“畫上的小孩跑了。”

洛胥道:“在裡麵。”

他抬腿踹中院門,隻聽“轟隆”一聲響,門板倒了。這院子年頭太久,不比府邸裡的其他地方,也不曾翻修過,因此門板倒下後,裡麵的灰塵登時撲出來,江濯揮開些許:“有股味道……”

是墮化神祇的味道,想來那位神祇不在彆處,就在這個院子裡,又或者就在他們麵前!這時,屋內有人說:“什麼人?!”

江濯邁入院中,用折扇撲開灰塵:“一個好人,大好人。”

那人反應很快,似乎還在飲酒:“原來是你,江知隱。”

江濯說:“隻聽一句話就能猜出我是誰,你果然是個大聰明,難怪能把外頭那些人耍得團團轉。”

屋內人正是陶聖望,他給自己斟酒,很平靜:“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這是個窮鄉僻壤,以前就很沒看頭。”

江濯道:“聽起來你對這裡了解很深。”

陶聖望又飲一杯:“我早年在這裡當過大夥兒的恩公,後來又在這裡做過稷官,這裡什麼樣子,我自然最清楚明白。”

他今夜穩坐釣魚台,將彆人都算計了,應該很高興才對,但不知為何,他現在自斟自飲的樣子,反而有幾分頹唐。

江濯說:“你贏了其他人,不高興嗎?”

陶聖望道:“我若是真贏了所有人,你又怎麼能走到這裡?看來人算不如天算,我也還有算不到的地方。那麼,你殺了景綸和裴青雲嗎?”

江濯詐他:“殺了。”

聖望說:“殺了還不走,來這裡找死?

江濯道:我倒想走?[(,可你拿了我家的東西,還得還回來才行。”

陶聖望聞言冷笑,因嗆了酒,又咳嗽了幾下,才說:“你們這些名門正派,怎麼都愛用這個名頭抓人?好,你說我拿了你家的東西,那麼請你說說,我拿了你家的什麼東西?”

江濯想托燈,又想起燈適才跑了,隻好空手說:“我家的燈芯在你這裡。”

陶聖望忽然將酒一潑,恨道:“什麼燈芯,聽都沒聽過!你平白無故地跑來,就是為了汙我清白?豈有此理,我最恨……最恨你這種人了!”

他情緒驟轉,暴怒突然,與剛剛斟酒時的模樣差彆太大,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江濯心下微動,猜測他另有所圖,又忽然發現洛胥很久沒說話了,便反手一摸,身邊居然是空的!

人呢?!

江濯麵色一沉:“陶聖望——”

眼前猛地亮了起來,紅色,到處都是紅色。天上的那輪圓月已貼在了頭頂,它的確是個眼睛,還是個布滿血絲、不停鼓動的眼睛。那隻眼睛盯著江濯,像是怨極了、恨極了:“小聖……”

陶聖望說:“你也聽見了?他跟剛才那兩人一樣,都是來害我的。你若是還把我當兄弟,就殺了他吧!”

原來他演這一場,都是為了給這圓月,不,是給這眼睛看的,此乃他慣用的伎倆。

那眼睛聽說他吃虧,不由得凸目怒睜:“殺了……殺了!”

傀儡線密集湧動,纏上江濯的腳踝、手腕,使他動彈不得。他本有辦法脫身,但就在此刻,他聽見了哭聲,那哭聲淒淒然,像是在救命,又像是在求饒。

因為這一瞬間的遲疑,江濯陷入了那片紅色裡。但預想中的風暴沒有來,而是輕輕地,有一段母親般的哼唱。

“天海飄在懸崖上,有魚載雲浪……你呀你,最頑皮啦……星也瞧你,月也瞧你……塵世間唯有你……”

江濯心頭忽地一軟,仿佛聽過無數遍這個歌聲,他神識輕飄飄的,像是墜入了一個恬靜的夢。夢裡除了這段哼唱,還有人在同他講話。

那人說:“泉水好喝嗎?”

這聲音忽遠忽近,還很年輕,又說:“我把名字寫在你的掌心裡……但是從此以後……你不能再回來……”

他聲音很輕,化在耳中,像是散了的霧,有些悲傷。江濯想再聽真切一些,可那哼唱和這聲音一起,如同曇花一現,很快就消失了,等他再回神時,眼前隻剩大片紅色的傀儡線。

“好人,”有個小孩坐在傀儡線裡,正對著江濯哭,“這日子何時是個頭?好人,這日子何時是個頭!”

江濯心潮迭起,愣愣地想:剛剛是誰在哼唱,又是誰在說話?

他問:“是你?你在講話?”

那小孩抹淚:“你說什麼?我一直在叫你,你理也不理我。”

他聲音稚嫩,跟剛才的不是同一個。江濯把掌心打開,看裡麵空空的,什麼名字也沒有,懷疑自己聽岔了,便說:“哦,這是哪兒?”

那小孩說:“這是我的兆域,我把你捆進來了。”

江濯蹲下身,一邊打量他,一邊狐疑道:“你捆我乾嗎?”

那小孩哭得厲害,肩頭一聳一聳的:“我,我捆你來,是想要叫你把我殺了,再把心掏了,最好連肚子也剖開!好人,快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