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鎮天關(二)(2 / 2)

過天門 唐酒卿 9531 字 3個月前

“怪了,我們兩個都‘暗通款曲、表裡為奸’了,怎麼你還尊稱他為禦君?”明濯似有困惑,“是因為我的名字太好記,還是因為你怕自己叫出他的名字就會被認出來?”

洛胥的名字不算秘聞,但也少有人知道,一是他自從繼任以後就很少與宗門來往,一是天海禦衛獨立於四山之外,從老禦君那時起,他就一直被叫作少君。

對方始終不肯露出臉來,聞言又往後退了一步:“我是誰,你不應該最清楚嗎?”

明濯說:“少繞關子,把那顆頭還回來。”

對方桀桀怪笑:“那顆頭,君主,你竟然那麼緊張那顆頭,是因為害怕嗎?也是,也是!明晗既是你父親,也是你師父,你當初為了殺他,可算是煞費苦心。如今頭不見了,隻怕你會寢食難安啊。”

明濯的表情頓然冷下來:“好,既然你不肯還,那就陪明晗一起進棺匣。”

天上雷聲爆響,林間倏地亮如白晝。

對方的身形刹那間消失了,他再現身的時候,卻正對著洛胥。洛胥指間玩轉銅板兒,將其豎起來:“你會操傀術,但你不是壺鬼族。”

陰陽子兒尋靈覓蹤,能分辨對方靈能的“味道”,天下宗門源自艽母,所借靈能的“味道”和壺鬼族的自然不同。對方一路操傀,始終沒有使用六州宗門的咒訣,顯然是不想露自己的門派,隻是靈能在陰陽子兒麵前撒不了謊,雖然還無法確定他究竟是哪一家的人,但已經可以確認他絕不是壺鬼族。

“明濯不是壺鬼族,也會操傀術,”對方手一揮,召出數個白薇武士,“禦君,何必大驚小怪!”

白薇武士層層團繞,把林間圍得密不透風,疾雨驟風間立刻刀光重重。雨珠飛迸,洛胥空手一握

,隻見那些白薇武士頓時攔腰而斷,在雨中濺出大片的紙屑。

對方倒抽一口冷氣,沒承想洛胥一個照麵就毀了他的紙傀。操傀禦鬼都需要消耗自身的靈能,他連續幾次失利,又不肯暴露自己,便隻能連退幾步,咬破舌尖,朝掌心裡一啐,就血畫符。

血符大亮,在雨中躥出一縷黑霧。那黑霧如似鴉群,眨眼間分散開來。

明濯說:“符畫得這麼漂亮,你果然是個熟人。”

對方不應,扭身要跑。他一轉身,又碰見洛胥,不禁駭然:你——?”

電光火石間,他已經看清,這次攔路的“洛胥”是個銀發。

“像嗎?”明濯打響指節,“頭拿來。”

“洛胥”倏地變成粉麵官仆,拔出雙刀就砍。對方避開刀風,在連續的劈砍中一退再退,然而背後還有個真洛胥,容不得他逃。他一時間進退維亟,情急間麵朝洛胥,在電閃雷鳴中聲音驟變。

“裡頭那麼多的屍體你一個都不用,非要緊著一張破紙人,”他說,“明濯,你的心還是那麼軟!”

這聲音、這語氣都酷似明晗,即使知道對方是有意為之,明濯仍然怒上心頭:“殺了他!”

粉麵官仆一刀劈中對方的頸部,“骨碌”一聲,對方的頭掉了。隻是他一落地,就變作一根斷頭香。

“雖然是傀儡,但操傀人就在附近,”洛胥拾起斷頭香,看它已經燃到了一半,“這是塔內鎮怨氣用的香。”

“他施咒不靠念,畫符又熟練,”明濯抬手召回小紙人,“還能拿到這種宗門用的斷頭香,我想不必我多說,你也能猜到他是誰。”

“可以不用自家咒訣與你我周旋的人少之又少,”洛胥說,“各派魁首就那麼幾個,他又擅長畫符,身份再明顯不過。”

以畫符施咒的門派隻有一個,那就是東照山的苦烏族。苦烏族先前的族長是林是非,林是非死後,族長一職暫由他的弟子接任。為什麼是暫呢?因為林是非的師父林長鳴還健在。

說起這個林長鳴,六州人都稱其為“千金筆”。他出身顯赫,少年時很有俠氣,隻是人太風流,在各州間都有留情,與之相好者數不勝數。不過他出手闊綽,人也英俊,每段情緣都能善始善終,所以又被叫作“如意郎”。

“傳說林長鳴在救江臨齋的時候,曾以一人之力畫出了封魘陣。”明濯說,“他是個成名已久的高手,我與他素無來往,他若是想要殺我,何不直接上門?這樣遮遮掩掩的,反倒有鬼。”

“確實有鬼,”洛胥看著那斷頭香,忽然問,“他剛畫的那道血符,你見過嗎?”

“沒見過,”明濯看香還在燃,“這香淋了雨也不停?”

“斷頭一斷命到底,燃香一燃魂歸去。”洛胥說,“這是斷頭香的寓意,是勸死者安息,不要蘇醒……”

他說到這裡,忽感不妙。

林長鳴用血符召出的黑霧如似鴉群,散入林間後就再無動靜,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其實還是在操傀,隻是借黑霧

遮掩,好將其他的傀儡送去彆處。

“我想起一件事,”明濯說,“封魘陣——”

風雨突然大作,暴雨如簾,把他一人撲得快要睜不開眼。樹木劇烈搖晃,周圍的紙屑、草葉皆被風吹了起來。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天而降,如果這時有人從上方俯瞰整片城郊,就會發現此地的靈能正在彙聚成旋渦,如同虯龍鬨海。

“靈——”明濯擋著臉,大聲說,“被借走了!”

不錯,不止是他和洛胥,甚至是在城郊活動的所有通神者和精怪鬼靈,大夥兒的靈能都被“借”出了身體,隨著旋渦飛卷而上,成為維持咒陣的力量。

林長鳴那道血符正是為了完成封魘陣,看來他早有預謀,先是利用明晗的頭,將明濯和洛胥引至此處,又以傀儡遮掩,最終發動封魘陣。

封魘陣是苦烏族的秘法之一,也是大陣,此陣之所以會借這麼多靈,是因為它會“無中生有”,以布陣人的意念畫出堪比現實的夢魘幻境。

洛胥拽住明濯的手腕,把人拉向自己,可是雨大如倒井,他拽著的這個明濯居然碎開了。不僅是明濯,還有他自己,周圍的一切,都像是被一隻巨手扯碎的畫紙。

世界顛倒錯亂,好似被潑上了一層墨。

——嗩呐聲聲聲響亮,靚妝人人人讚賞。

花轎顛了又顛,入了陣的洛胥回過神,發現自己成了新娘子。禦君掀起蓋頭,借膝上的鏡子一瞧。

很好,沒著女裝,隻挑了銀發戴著冠,有個成親的模樣。

但是他轉念一想——

這陣中種種,都得遵從布陣人的意念。他沒著女裝,意味著在如意郎的心中,這個“新娘子”就不是個女子。

“哐當”一聲,花轎到了目的地。簾子挑起,喜婆是個圓臉婦人,細眉細眼的,塗著兩坨胭脂。她帕子一撲,“哎喲哎呦”地叫,要給洛胥把蓋頭拉上。

“江郎君,”她喜氣洋洋,“這蓋頭自己可不能開呀!”

洛胥個高腿長,坐在花轎裡伸展不便,很是委屈。但是他聽見喜婆的稱呼,眼皮微抬,重複道:“江郎君?”

喜婆說:“是呀是呀,可不是江郎君嗎?您是咱們光州鼎鼎有名的好郎君,人人都這麼叫你。江郎君,時辰不等人,快下轎吧,不然如意郎該等急啦!”

洛胥眼皮輕跳,他知道一位江郎君,那是散還君江霜客的師父江臨齋,他還知道一位如意郎,就是剛剛碰見過的那位林長鳴。據他所知,這兩人在現實中隻有一次交集,那就是數年前,江臨齋帶著弟子下山遊曆,在光州失了手。

——有意思。

洛胥把蓋頭拋給喜婆,身一彎,從花轎上下來。他靴子踩了地,兩側的嗩呐吹得震天響,更怪的事情出現了,在他麵前的並不是個府宅或著酒樓,而是個河神廟。

喜婆喜滋滋地為洛胥引路:“江郎君,你瞧,如意郎已經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