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爾仰起頭,望著眼前地獄般的景象。
天空中,黑色觸須交錯而下,瘋狂和毀滅的氣息在廣場肆虐。
巨大的觸須砸在剛剛建起的屏障之上,發出清脆的“哢嚓”碎裂聲。
笑得放肆的少女,所過之處萬物崩裂。她張開雙臂,似乎在擁抱這個絕望的世界。
“……瘋了,都瘋了。”諾爾喃喃道。
他扯開身上的白裙,朝著祭台的方向走去,他走到石台中央,將一塊石板插在了缺口處。
這是第一部族傳承下來的,具有佰神氣息的石板,將它插在繼任儀式的高台上,則意味著繼任儀式完全完成。
——而就在這一刻,
白色的光輝,在封長的身上浮現。
繼任儀式的流程全部走完,他真正成為了部族的族長。
漆黑的光輝,像翻卷的銀河,倒懸在他的身上,一隻銘刻著黑蟒蛇印記的手環,在他的手腕上緩緩凝型。
繼任了穹地統治者身份的他,終於能夠完全發揮他的黑蟒蛇權柄。。
“嘩——”
浪濤翻湧般的聲音響起。
危險的氣息,像要吞沒四海般升天而起,在眨眼的下一瞬,封長的瞳孔變成了漆黑色。
完全激發這種權柄,他在以縮短詛咒爆發時間為代價。
他伸手,揮刀,刹那間便斬斷了那糾纏已久的觸須。
空中的茜伯爾注意到了這邊,一根格外粗壯的觸須猛地飛刺而來,毫不留情地紮向他的心口。
然而,封長隻是伸手,九條泯滅能量便順著他的手臂飛撲而出,如同吞噬一切的九頭巨蟒般朝著天空咬去——
巨蟒張開大嘴,橫衝直撞,將粗壯觸須生生咬斷,爆裂出一大片彌黑色的濃霧,如同星辰墜落於海麵。
“嘩嘩嘩——”
泯滅能量與觸須相碰撞,將廣場汙染得猶如人間煉獄。這些觸須本就擁有異化人的能力,在大範圍肆虐時,更是讓人負麵情緒飆升。
玩家完全不敢在這裡久留,這場麵光是看一眼,就讓他們san值驟降,有人施展手段逃離,有人自儘來保全精神,有人甚至已經陷入了異化之中。
在絕望地看了一眼這漆黑的世界之後,幸存的玩家伊莎貝拉歎了口氣,將一柄左輪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這個世界,太絕望了。”她看向天空。
那裡,仍然存在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在不斷修補黑色觸須撞出的結界裂縫。
如果不是那道身影的存在,毒雨早就毀滅了廣場,族民們早已全軍覆沒。
伊莎貝拉的視線已經開始出現七彩色的光斑,那漫天的毒雨在她眼裡,好像化為了一場格外瑰麗燦爛的彩虹。
……幻覺。
緊接著,她的耳邊,開始出現了人們的歡呼和歌唱聲。那些刺耳的哀嚎和尖叫似乎都平息了,熱烈溫馨的歡笑聲代替了它們。…
……幻聽。
她的心臟開始越跳越快,滾燙、惡心的異常感流淌全身,她的雙目漸漸失神,全身失去對肢體的控製——
原來如此。
她突然意識到,這就是所謂的“異化”。
她隻是看了一會這些黑色觸須,san值就崩潰般驟降,自身也迅速陷入了異化狀態中。
那麼那個一直緊貼著觸須,和異教徒同行的人呢?
——與深淵長久注視者,終將墜落於深淵。
天空上的那個人……或者說“神”,他是已經墜入了深淵,還是與深淵同化而不自知?
她的手指微微顫動著,骨節發出清脆的“哢噠”聲,她開槍,血花從她的太陽穴上飆出,她的身形向後墜去。
在自殺,脫離副本前,她望見的,依舊是那道白影建立結界,保護族民的舉動。
那道白色的影子,光輝,燦爛,仁慈,正義。
——那是神啊。
那是庇佑這個絕望世界,如同黑暗中降臨的一抹光輝——
那是神啊。
在這一刻,連一秒鐘的異化都無法忍受的她,終於深刻理解了,那個“神”與他們之間的區彆。
她好像漸漸明白,他所一直負擔的重量了。
她閉上了眼睛,意識一點點脫離出去。
……
“——封長!”茜伯爾近乎咬牙切齒地,叫著這個名字。
斬破觸須的‘佰神之子’,一躍而起,正朝她揮刀。
那抹凝結於刀鋒之上的寒光,刺得她瞳孔生疼,刺得她眼淚不住望下掉。
“——你又要阻止我,你又要擋在我麵前!你為什麼不肯正視穹地的信仰!你為什麼老是要殺死我——!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
她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映出一雙漸漸失去理智的眼眸。
蘇明安的白色觸須無法阻止她。嚴格意義上來說,他的這部分“能量”還是從觸須怪物中吸取的,它屬於茜伯爾能量的一部分,不可能打過她。
他不斷延續著白色的防雨結界,防止族民們因毒雨全軍覆沒。
“聽我說,茜伯爾,冷靜些,我們的目的隻有黑蟒蛇權柄……”他呼喚著她。
“……你不要說話。”
茜伯爾一雙幾乎失去理智的眼睛,瞪著他。
“我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異化你。”她威脅道:“你之前說過的,要陪我到最後的。我做什麼,你都不要阻止。”
她的黑色觸須還擁有恐怖的異化能力,在之前的反複死亡中,就是她的觸須,對他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異化。
“……”蘇明安還想說話,一根黑色觸須卻猛地撲了上來,將他裹在了裡麵。
他是有辦法勸說茜伯爾,但她根本不讓他說話。
她對待他的態度,還真和蘇凜沒什麼兩樣,這兩人都不聽人說話。
他伸出手,泯滅覆蓋手掌,想要一掌拍出,那觸須卻迅速蔓延出了好幾根小觸須,猛地拽住他的手腕,不讓他出去。…
……茜伯爾真是瘋了。
……她已經被逼瘋了。
她缺失的安全感、信任感,已經到了一種病態的程度。
他立刻準備發動空間位移,一聲布匹撕裂般的聲音卻在耳邊響起。
“唰!”
一條黑線,在觸須之上浮現,將其分成了兩半,淡淡的天光從豎線縫隙之間灑了進來。
蘇明安重新呼吸到了新鮮空氣,他一把扯開黏膩的觸須,望見了麵前已經躍上天空的封長。
封長的刀尖,正朝著他的方向,剛才就是封長一刀斬出,斬斷了束縛蘇明安的觸須。
“唰唰唰!”
茜伯爾仍不依不饒,她像個爭搶玩具的孩子一樣,朝著蘇明安繼續甩出觸須,想把他重新拉回來。
封長則再度揮出數刀,像砍瓜切菜一樣,中途斬斷了襲來的那些觸須。
現在的情境,已經與之前的周目不同。
茜伯爾沒有放任石堡的觸須怪物淨化穹地,她的實力沒有得到增強。而封長此時成功繼任了族長之位,他以激發詛咒為代價,完全激活了黑蟒蛇權柄。
一來一回之下,封長的實力,已經與茜伯爾持平。
那頭戴血荊棘祭祀冠的青年,越過重重汙泥與觸須,銳利的刀尖對準茜伯爾。
“你把蘇明安當成什麼了?”封長怒斥她:“他是你的冒險者——他是一路幫助你,陪伴你的冒險者!不是你的玩具,不是你的所有物!”
“你是最沒資格指責我的人,你何嘗不將你的族民看作了你的所有物?你難道沒有在替他們下達決定?你擅自為他們選擇了埋葬真相!”茜伯爾吼著。
她的眼睫微微一顫,眼珠微動,看向旁邊的蘇明安,朝他伸出手——
“過來,蘇明安。”她說:“我會處理好這一切,我是最熟悉這個家夥的人,我有辦法製裁他,幫你取得最後的黑蟒蛇權柄。”
“過來。”她又重複道:“你過來,你說好要和我同行到最後的,你在一開始就說了你不會跑的。”
看著她的模樣,蘇明安心中的不詳感越來越重。
這些觸須,除了在不斷獻祭她的生命力,她的理智似乎也在被剝奪。
她眼裡的仇恨,如同濃霧般彌而不散,已經濃厚到了一種無法挽回的地步。
“蘇明安,過來,你離佰神,基本隻差這個黑蟒蛇權柄了,對吧,我會幫你搶過來的。”她朝他伸著手。
而封長也在此時,看向了他。
封長舉起了右手。
他的手腕之上,黑蟒蛇圖紋的手環微微晃動,它如同照亮黑暗的曜日,泛著一層獨特的亮光。
“——蘇明安,來幫我的周圍建立防禦結界,我們一起殺了茜伯爾。真相根本不值得被揭露,她根本什麼也不明白,族民們根本不可能經受得住信仰的崩潰。隻要你過來,我會把黑蟒蛇權柄,讓給你。我願意與你共同遠視穹地的未來。”他說。…
“蘇明安,你過來。”茜伯爾說。
扭曲的黑色觸須像海蛇般圍繞著她,她的眼神正在一點點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