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聽她的,她已經瘋了。”封長說:“蘇明安,你過來,我相信你。”
蘇明安眼神微動。
此時,他的耳邊,依舊是族民的哀嚎與尖叫聲。
由於封長主動從防雨結界中走出,來到了天空戰鬥,茜伯爾的觸須已經不再向下方拍擊,族民得到了片刻喘息。
他們捂著傷口,表情悲傷而絕望,一些人抬頭看向天幕的情況,看向正在對峙的雙方。
——那是血肉模糊,宛如惡鬼的異教徒。和光明正義,正在保護他們的佰神之子之間的決鬥。
看著這樣的景象,他們開始助威高呼起來。
有叫喊著要殺死異教徒,要將她釘死在祭祀台上的,有為封長的救人行為感激涕零,帶著全家下跪道謝的,有乾脆原地跪下,開始向佰神祈禱的,有請求佰神大人趕緊殺死身邊的異教徒,不要被她蠱惑的。
——於是,蘇明安望見的,便是這樣的場麵。
被結界庇護的族民們,突然一排排地,開始雙膝下跪,磕頭。
他們沒有再逃跑,沒有再尖叫,而是如同一條彙聚到一個方向的河流,所有人都隻在統一地,做著一件事——
閉目,下跪,吟詠,祈禱。
像是陷入了某種隔絕外界的集體情感中,羔羊也會忘記了逃跑。
族民們的情緒,在這一刻完全彙聚,千流萬韌般從統一的吟詠聲中湧出,如同水滴般萬滴入海。
他們表情平和、寧靜地祈禱,像是突然間就忘記了死亡,忘記了害怕,忘記了逃跑,隻專心向著他們的佰神大人祈禱,將他們的生命交付在了祂的手中。
在足以毀滅一切的災禍麵前,穹地人傳承已久的信仰,終於發揮了萬眾一心般的威力。
一排排黑壓壓的人頭,壓在這片大地上,一聲聲統一的祈禱聲,灌入人們的耳朵。
他們在說——
【佰神大人!請您殺死異教徒吧!】
【族長大人!請您殺死異教徒吧!】
【拉爾薩斯大人,請殺死玖神信仰的來源,請您殺死造成災禍的異教徒——】
……
所有人都要殺死她。
真相應該被徹底埋葬。
……
茜伯爾無聲注視著這一幕。
像是滿腔的海水都灌進了她的胸膛,她有一種就此窒息溺死的衝動。
她似乎在笑,那張毫不設防的臉依舊在被毒雨侵蝕,她好像已經忘記了皮肉上的痛苦,隻想在這種感官的刺激上維持清醒。
毒雨已經完全侵入了她的身體,由於她的不躲不藏,她的軀殼已經開始漸漸溶解。
在一片要殺死她的吟詠與祈禱聲中,她咧開嘴,忽然高聲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這個結局……這個結局啊……”…
此時,她眼中的理智已經如同高樓倒塌,完全崩壞。
蘇明安微微皺眉。
……看來,這個檔已經不行了,茜伯爾已經徹底瘋了。
但他現在回檔,情況也不會更好。他勸不了茜伯爾,她依然會和封長正麵對上。
她的身體早已在幻覺中被毒雨腐蝕,也活不了多久。
下一周目,他該怎麼辦?這條線的難度太大,他還真的要和茜伯爾繼續走下去嗎……
他想著,醞釀著泯滅,右手手指微微抬起——
隻能,回檔……
“……看來,隻能再試試了。”茜伯爾突然有些自嘲地說道,似乎在自言自語。
蘇明安神情微怔。
在同一時刻,
他忽然望見了眼前的茜伯爾,比他更快一步地,也抬起了手。
她抬起了手中的獵槍。
……她抬手乾什麼?
在蘇明安驚愕的眼神中,她的手搭上了獵槍的扳機,勾出一個解脫的笑容。
她還在笑。
“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最好的結局。”她說。
……
她的獵槍,在下一瞬,
對準了她自己的心口。
……
【“茜伯爾,你不害怕嗎?”】
【“這種夜間的感覺,我已經習慣了。”她說。】
【蘇明安感到奇怪,她的手裡明明隻有一顆魂石,根本用不了多少個夜晚。】
……
【“你是農場的投資商,破,我沒說錯吧。”】
【“……你是怎麼認出我的,小姑娘,我確定我從來沒見過你。”】
【……她好像對每個引導者都非常熟悉,家底都要翻出來了,也不知道她哪來的信息。】
……
【她還有……】
【無限的機會。】
……
這一刻,
蘇明安產生了一種矛盾的虛幻感。
他驀地想起初見時,他推開那扇木門,她紅袍飄搖,軀殼含霜,望向他時的樣子。
——那雙眼裡,
有著能夠守望徹夜的寂寥。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來吧!再來一次,你也一定會再出現,對吧?你可是我最契合的幻想造物啊——!”
她笑著,依舊像個瘋子。
不被世人理解的瘋子。
與世為敵的瘋子。
滿懷絕望,又滿懷希望的瘋子。
她側頭,望向蘇明安。
她不知道他能回檔。
她隻知道,她可以改變這一切。
她全身是血地,望向他。
那一雙漸漸顯出血絲的眼裡,極其明晰地,倒映著他的影子。
……她似乎要把此時他的模樣,用釘子,一根一根地,死死地釘在心裡。
她的笑容,像是踩在她肮臟的軀殼上,將她自己的靈魂在向著天空托舉而去——
“哢噠。”
在扣動扳機時,
她那燃著火的瘋狂眼神,像是在和他說——
【好了,蘇明安。】
【我們重新認識吧。】
……
【好久不見。】
……
“砰!”
……
……
【“玖神大人,玖神大人!”】
【“……我找到我的‘糖’啦。”】
【——《玖神·輪回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