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低著頭。
頭頂卻突然傳來毛絨絨的觸感。
蘇明安抬起頭,望見一位白發紅眼的少年,少年穿著形似主持人的舞台服,短褲下露出一雙筆直的腿,隱約看到白絨絨的兔毛。少年帶著笑容朝他俯身,一對軟趴趴的兔耳便搭在了他的額頭,啪嗒兩聲。
“……”
“……感覺怎麼樣?喜歡這次世界遊戲嗎?”白發紅眼的少年這樣問他,手指又揉了幾下。
“不喜歡,什麼都沒看到。”蘇明安實話實說,他望著老板兔的少年形貌,關了直播間:“而且,人類對你們而言隻是螞蟻,你又何必擬作人類的形態,不嫌自降檔次?我曾在世界論壇看到許多你們主辦方的那種圖片,你們居然也不感到被冒犯?”
老板兔便彎了彎眉眼,沒有瑕疵的臉上更顯柔美。
他的眼皮低垂著,那是一種確與人類不同的、冰冷的、無機質的笑容。
“……怎麼會。”
“你會在意螞蟻是怎麼幻想自己的嗎?”
蘇明安說:“是嗎?但也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我們其實……都一樣。所以你們不覺得被冒犯。”
老板兔說:“不一樣。”
蘇明安說:“可你們能力有限,又受製於許多東西。比如我現在這樣……”
他忽然伸手,拽住了少年軟趴趴的耳朵,用力一拖——
在少年略帶驚愕的神情中,蘇明安拽著少年的耳朵,往後一甩,呈現一個標準的180度後空翻,把少年重重砸在地上。
蘇明安說:“比如我現在這樣攻擊你,你卻沒有抹殺我。因為你們也有在意的東西。你們分明是被世界遊戲限製著的。”
少年緩緩從地上爬起來,臉上是無辜的表情,蘇明安突然發現,老板兔的外貌已經沒有半點扭曲、惡心、畸形的感覺。明明最開始麵對蘇明安時,老板兔的模樣猙獰而恐怖,能夠嚇哭三歲小孩,現在卻像小可愛一樣。仿佛象征著,它對蘇明安的態度在變得越來越軟和、越來越尊重。
“——那你現在說出這些。”老板兔說:“——是因為你要向我們宣戰嗎?”
他的聲音帶著笑,但背後卻隱藏著恐怖的黑暗。
這句話蘊含的意味足以影響整個文明。
天平聲哢噠、哢噠響著。蘇明安與其對視,二人隔著一小截距離,不到四十厘米,一個非常不安全的距離。他們之間若隱若現的那層薄膜好像要被撕下來了,那層……夾雜著謊言、恐懼、威壓、掌權者、第一玩家願望、主辦方青睞的薄膜。
天幕依然響著朦朧不清的歌聲,底下站著注視這裡的億萬民眾,人們在等待舊神許願結束。
在這樣壓抑的氛圍中,蘇明安卻忽然笑了,他伸出手,反而摸了摸老板兔的頭。
軟乎乎的,手感很好。
“沒有。我隻是想體會一下你的手感。”蘇明安收回手:“手感不錯。”
少年望著他,紅寶石般的眼中什麼也沒有。
“我記得你們不能插手世界遊戲,哪怕回答我有關世界遊戲的問題,以前都不可以。”蘇明安說:“如今你卻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了我的麵前,拉我進行世界遊戲中的世界遊戲、摸我的頭、問我的感受。是因為……舊日之世很特殊,神靈與你們做過賭約,所以你們能夠更大程度地插手世界,甚至能針對我設下陷阱。還是因為……你們是假的?這隻是一場模擬。”
少年撇了撇嘴。
“如果你不是蘇明安,光憑你砸我一下,你就已經被抹殺了。”少年淡淡道。
“來試試。”蘇明安說:“我傷害了你,我現在已經觸發了你們的【即死規則】了吧?就像當初泄露你們秘密的那個玩家一樣,他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抹殺了。不如來試試抹殺我。”
老板兔沉默地望著他。
五秒之後,蘇明安拍了拍手:“好了,你們是假的,千年前是模擬,我弄明白了。感謝你的配合。”
老板兔笑了一聲,轉身便要走。蘇明安卻說:
“主辦方。”
老板兔停住,兔耳耷拉著。
“無論你是假的還是真的,真的老板兔肯定在聽著。所以,聽我說。”蘇明安盯著他,忽然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我身上,有你們特彆想得到的東西吧。我們可以……合作。”
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仿佛是天平滴落了血液。
白發少年一寸、一寸地轉頭,像一個鏽蝕的八音盒木偶,直到那雙紅通通的眼睛對準了蘇明安,這一刻他的表情變得很可怕。
“……你在承認……?”老板兔說。
承認你有我們特彆想得到的東西。
承認你有……
這一句問話似一枚秤砣。
哢噠一聲。
落在了血色天平的一端。
蘇明安突兀笑了,攤開手:
“……我隻是在發出合作邀請,又沒說其他的。我承認什麼了?”
“我聽到神靈說的賭約了。主辦方,你們這麼費儘心思地試探我,甚至付出一枚世界之源的代價,就想著我暴露些什麼,有什麼必要呢?”
“雖然我的原初是阿克托、欽望那一類的大愛者,但我也可以成為蘇凜和茜伯爾那種極端大愛者。蘇大工程師為了救世無所不用其極,隻因為他有在乎的故土,那麼,你們也可以用千百種方法那般轄製我,對不對?”
“我記得神靈說過一段話——【翟星隻是一艘黑暗裡航行的小船,它是一葉狹窄的扁舟,孤身航行在漫漫長夜裡,點起火炬就容易被毀滅。它太渺小了,也沒有什麼價值。】”
“【一個穩定、強大、成熟的文明。應該具有豐沛的生存資源與穩定的社會結構,它應當算儘自己的可能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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