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要救?
這個在許多人看來都無需猶豫的問題,難住了當時的咒術師們,尤其是最初牽頭封印了人類的認知,現在已經成為了咒術界頂尖的世家的那一群人。
想救這些受咒靈所害的普通人,其實辦法很簡單——調整封印的力度,適當地將認知還給一些人,增加人們的敬畏之心,抑製惡欲的誕生。
在當初封印達成了之後,頂尖的大妖的確開始減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遍地叢生的小咒靈。以前所有的咒術師加在一起都難以鎮壓一個兩麵宿儺,可如今隻要他們聚集在都城,就很少會出現威脅他們的敵人。
一旦這個將這個封印放鬆,普通人所受的危害的確會減少了,可相應的,世家們的工作量也會上升,因為他們所要對付的正是最頂尖的那一類咒靈。
在權衡利弊後,以禦三家為首的世家們決定集體‘失憶’,假裝這個封印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反正受害者是那些毫無反抗之力的普通人,和咒術界底層的平民術師炮灰。他們世家還是可以高高在上,維持自身的力量和體麵。
至於這樣做是否過於自私?很抱歉,比起高貴的身份和,這種程度的自私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是是理所當然的。世家聯合起來抹消掉了記錄‘封印’的曆史,讓所有人都以為世界原本就是這個樣子:咒靈襲擊人類,而人類無法看見咒靈,這二者是天生的死敵。而咒術師為了保護人類,注定要犧牲自己,至於犧牲的是平民咒術師還是世家咒術師?犧牲的當然是那些弱小的咒術師!
至於平民咒術師沒有世家的資源,無法成長到與世家咒術師一樣的程度,這一點又被世家們選擇性地忽略了。
短暫的安穩時光讓這些世家的後人忘記了先祖們的遺誌。比起保護更多的普通人,他們更願意保護自己,順便再利用這些無法根除的小咒靈,讓普通人更加依賴自己,為他們獻上無窮無儘的供奉。
正如財閥們所怨念的一樣,咒術世家們更多的是在利用咒靈的存在,擁兵自重。他們不會全心全意地消滅咒靈,因為隻有咒靈一直存在,才符合他們的利益。
咒術師說到底也是人,為了一己的私利,硬生生地將所有人都拖入了千年之久的悲劇之中,獨善其身。
事到如今再想鬆動封印,已經變成了幾乎不可能的事情。經過了千年的共生與同化,天元已經逐漸與封印融合,失去了對封印的掌控能力。
咒靈就像是一把鈍刀子,不會完全殺死這個族群,卻持續不斷地切割著他們的血肉,讓他們經曆綿綿不絕的痛苦。
佐治椿不知道把千年前的封印徹底銷毀究竟是不是正確的選擇,但他已經儘全力做到了最好,沉屙難愈,一旦觸碰就容易傷筋動骨。但動手總比視若不見,置之不理要強。
他將以自己為基石,逼迫人類重新做一次選擇——究竟是繼續這樣無意義地消耗下去,還是咬著牙改變,試著去探索新的道路?
要知道人類已經不再像千年前那樣,麵對妖魔毫無反抗之力了。
維持了上千年的謊言,也是時候該被揭穿了。
到那時,綺花羅將擁有更加光明的未來,而佐治椿情願做這其中一塊基石,即便那未來中注定沒有他的身影。
……
涉穀站。
脹相此時正在心裡瘋狂罵人。
罵的倒不是眼前比咒靈還要陰森恐怖的五條悟,而是把他們兄弟三人安排到這裡來的羂索!
脹相不知道羂索的真名,還在心裡怒罵“加茂憲倫”,罵他是個不敢露麵的懦夫,是個隻會利用他人的卑鄙小人。
他罵的很對,羂索屬於千年前的遺毒。千年前那些為了保護人類而犧牲自己的偉大先祖的精神他半點沒繼承到,倒是後人那些為了一己私利而禍害了所有咒靈、普通人,以及平民咒術師的‘優良傳統’,被他繼承了個完完全全。
羂索看不起平民術師,比如乙骨憂太,就算他展現出超強的實力和非凡的潛能,在羂索的心目中也還是無法與出身五條家的五條悟相提並論。
更彆提普通人和咒靈,在他心中這兩者就是卑賤的消耗品,隨便他怎麼耍弄都無所謂的。
像脹相和佐治椿這種,身體是普通人,靈魂是咒物的混合產物,簡直結合了他全部的惡感,連一點多餘的眼神都懶得給。
不過也正是得益於他的漠視,佐治椿才有了謀劃的空間,被真人一同帶著,踏上了通向涉穀的地鐵。
真人忌憚佐治椿,他甚至不願意親手碰他,使喚著一個變異人類,把佐治椿拎進了車廂。
佐治椿認得他,這原本是個年齡不大的小男孩,就算被變成了怪物,也還是下意識和他母親變成的變異人待在一起,嘴裡時不時還冒出兩句:“萬聖節……萬聖節……嘻嘻,不給糖、就搗蛋……”
然而過了一會兒,身體畸形的疼痛又會逼得他嗚嗚哭起來:“媽媽……媽媽……”
佐治椿外表毫無波動,如同一個木頭人一樣被這名變異人拎著走。
而內心深處,他卻一直注視著這個‘孩子’。
變異人將他帶到真人附近,然而他嘶啞難聽的哭聲惹惱了真人,對方一腳踢過來,將他踢飛到了對麵的車壁上。
“你好吵啊!”真人像是看見了流浪貓狗的熊孩子,滿臉天真的惡毒:“你怎麼不去死呀?”
這一腳踢得絲毫不留情,在這滿滿一車廂的變異人中,多這一個不多,少這一個也不少。
‘男孩’本來就瀕死,挨了這一腳後更是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就倒在車廂的角落裡,身體微微抽搐。
佐治椿被他提在手裡,隨之重重摔到地麵上,那一聲聲響讓人聽了牙酸,卻遠遠比不過‘男孩’撞在車壁上時的慘烈。
鋼鐵的材料都被砸出了凹陷,可想而知真人那一腳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
佐治椿背對著真人,臉朝著‘男孩’的方向,在無人能觀察到的角落裡,他的眼中積澱著深沉的情緒,仿佛醞釀著暴風雨。
他眼神一錯不錯,專注地注視著麵前痛苦萬分,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的‘男孩’。
“……”
那張畸形的麵孔上緩緩流下兩行眼淚,伴隨著極度輕微的兩聲‘媽媽’,他的呼吸停止了。
直到最後,他也沒敢再泄露出一絲嗚咽的聲音。
靈魂的深處,佐治椿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貴遙坐在綺花羅身旁,雙手捂住她的眼睛。
佐治椿輕聲說道:“要是放任這種東西繼續存在,綺花羅也有可能會被變成這樣。”
“那就彆讓他活。”貴遙冷漠地回答。
貴遙的手一直沒放下來,綺花羅以為小哥哥在和自己玩遊戲,乖乖地配合沒有掙紮。
“叮咚”一聲,地鐵準備進站了,車上自帶的廣播開始播報站名。
“……下一站是:涉穀站,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有序下車……”
真人激動地從座椅上蹦了起來:“下車啦!去打五條悟!”
車門緩緩打開,門外無數被困的普通人拚了命地想要擠上車,可迎麵撞上的,卻是無論是誰都能直接看到的猙獰怪物。
變異人們展現著真人興奮難耐的內心,摩肩擦踵地擠下了地鐵,衝向月台上五條悟和脹相等人的戰場,一路上不知撕碎了多少無辜的人。
一片慘叫和哀嚎聲中,真人隨著大流衝出了車廂,徒留佐治椿和屍體已經冰冷的‘男孩’,麵對麵地躺在角落裡。
羂索交給他的看守任務就到此為止,接下來會由羂索接受這個‘關鍵道具’的,真人急匆匆地把這塊燙手山芋留在了原地。
他沒看見,整整一個月沒有過一點反應的佐治椿伸出了手,替死不瞑目的‘男孩’合上了雙眼。
“先睡一覺吧……等你醒來,噩夢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