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意識為主體的空間之中, 距離已經成了一個模糊的概念,隻要心思一動,瞬間就可以從一個儘頭跨越至另一個儘頭。
佐治椿的箱庭覆蓋了整個東京, 自然也包括城郊深山裡的高專, 天元原本就是從那裡來, 現在二人已經達成了共識,祂自然還是回到那裡去。
祂與咒術界存在了千年的封印同體共生,隻有在封印附近時,祂的力量才能得到最大的解放。
現在祂要用這積蓄了千年的力量來破除封印,殺死自己。
天元離開了, 貴遙總算能緩口氣, 從箱庭深處出來。
他心有餘悸:“真是個可怕的家夥,活了千年果然不一樣。”
佐治椿把這番話在心裡反複推敲了數遍, 心有戚戚然,“也不一定是好事。”
雖然都是能夠在意識空間中自由活動的人,但天元與佐治椿不同,祂是清醒地渡過這段時間的,靈魂的強度遠比渾渾噩噩度日的座敷童子要凝實。
如果要爭奪意識空間的掌控權的話, 佐治椿還真的沒有信心能夠勝過天元,他的修行還是不到家。
但就算是這樣的強者,也還是在時間的磋磨之下變得心灰意冷,無心爭奪了。
在完全由自己掌控的意識空間之中,佐治椿幾乎是無所不能的。隻是一個念頭, 他就修複好了自己殘破的身體;再一個念頭, 他突兀地出現在了毫無依憑的高空之中。
他俯視這東京, 這座巨大而繁華的都市。即便是涉穀出現了這樣的動蕩, 其他的市區也依舊繁華。
千代田、港區、新宿、世田穀……在夜晚的高空中俯瞰而下, 這些繁華的地段就如同東京地表上閃耀的寶石,即便是深夜也散發著讓人移不開眼的光芒。
隻要佐治椿想,他甚至可以將這些寶石從地上抹去,在意識空間之中他可以為所欲為。
一旦聯想到這些繁華是數代的人們傾注了心血澆灌出來的,而毀滅這份繁華隻需要一個念頭,佐治椿就無比理解那些擁有力量後變得暴虐不堪的人。
因為,看啊!當精心搭建的高塔在暴力的摧殘之下陡然倒塌的那一刹那,有誰不會被這肆虐的快感征服?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將一切重建,輝煌與毀滅都在他一念之間。人類是無法生活在這個次元的生物,他們甚至意識不到自己的生活曾經在某個節點被摧毀又重建過。
佐治椿無法想象自己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中一千年的感受,與其說是高次元的世界同化了他的意識,不如說是掌控一切的**吞噬了他的思維。
……那太可怕了。
與其說是自身得到了掌控一切的力量,不如說是渺小的自我意識被這股龐大的力量同化了,成為了更高次元的養分。
從沉溺在**中的快樂,慢慢地轉變為身不由己的悲哀,到最後,連悲哀的情緒都不會再感受到了,整個人的存在都化為虛無。
他和天元都是半隻腳踏過了那條界線的生物。
天元可以在薨星宮中展開類似的結界,所有踏入其中的人都要受他的擺布。而現在佐治椿以整個東京為範圍展開了箱庭,被囊括進其中的一切人或事物都成了他掌心上的玩具。
然而佐治椿知道,這不過都是一場幻夢罷了。在箱庭中發生過的一切都會在箱庭解除時回歸原貌,如同一場恢弘的夢境,醒來或許會感受到情緒的餘波,但仔細回憶起來隻有一片空白。
除非佐治椿願意付出某種代價,將箱庭中發生的事情投射進現實。
他靜立在半空之中,默默注視著天元消失的方向,那也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他在等待,而天元並沒有讓他等太久。
這位活了上千年,幾乎已經是踏入了更高次元的偉大存在並沒有遲疑,祂迫不及待地擁抱了自己的死亡。
最初,是某種不易察覺的東西悄然消失的感覺。
這種感覺不是很好用語言解釋,有點像是重力,看不見摸不著,可一旦失重了人就會立刻產生不適應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就與失重有些類似。
在失去重力的最初,人類或許隻會覺得渾身輕飄飄的,但很快適應了重力拉扯的身體就會感到失調,也很容易被其他漂浮在半空之中的物體衝撞到。
而這種感覺更像是一件沉重的外衣被扒下,從此以後人類必須赤條條地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下……
雖然不易察覺,但人類的確是依賴著這些習以為常的東西生存著的。一旦失去這些,隨之而來的就是難以抑製的恐慌,和飆升的死亡率。
在封印接觸後,緊接著是一道清脆的碎裂聲。音量不大,卻仿佛炸響在耳邊,使每個人都驚疑不定地抬起頭來,四處張望,找尋著碎裂聲的源頭。
千年來,守護在人類身上的封印終於消失了,他們聽到的是無形的保護罩裂開一道縫隙的聲音,殘酷的外界正在朝人類露出猙獰的獠牙。
不知誰是第一個‘看’見了那些無處不在的恐怖咒靈的,總之當第一聲尖叫響起後,整個東京都仿佛陷入了崩潰之中。
“那、那是什麼?!”
“怪物啊啊啊!!”
“快、快報警……救命!!”
無數的人們在渡過了數十年的安穩人生後,忽然在這個萬聖節前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他們猛然發覺自己生活在各種恐怖而猙獰的怪物的包圍之下,它們的每一個動作都將他們朝著認知崩潰的懸崖推後一步,而它們的每一次低吼都仿佛是來自地獄的魔音。
沒有人知道自己此時正處在意識空間之中,他們所經曆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且驚心動魄,沒有人會懷疑這是一場所有人一起做的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