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買下的糧食陸陸續續送去各地災區, 填滿了無數的糧倉。
百姓看著都要落淚了,他們終於不用挨餓了!
皇帝擔心有人對糧倉伸手,製定了一個規矩, 就是糧倉有三個人來守。
鑰匙被分開成兩半, 另外還有半個假鑰匙, 三人必須貼身帶著。
需要的時候三人取出來交給當地父母官,他親自拚合後來開門, 每次開門必須同時有八個人在場。
收買一兩個,兩三個人容易, 一次收買八個人就不一樣了。
哪怕真收買八個人,他們還有親朋戚友在,真能徹底守住秘密嗎?
而且一旦被發現, 父母官和守倉庫的三人都要斬立決,其他五人也要被流放。
這麼重的罪責, 就因為伸手進糧倉買這麼點銀錢, 哪裡劃算得來?
雖然早朝上有大臣認為此舉過於嚴苛,有違法理, 皇帝依舊一意孤行拍板實行。
不嚴苛怎麼行,就是過於寬鬆才會讓當地官員對糧倉一再下手。
糧倉填滿後, 猶如一塊甜糕放在蜜蜂附近,那香甜的味道蜜蜂能忍得住嗎?
猶如蝗蟲一樣的貪官自然忍不住, 哪怕是清官也可能受不了。
蘇葉感覺沒必要考驗人性,還不如皇帝這樣直接給極重的懲罰。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 那麼重的懲罰在前,他們就會掂量值不值得。
要是弊大於利,他們自然不會伸手了。
要利大於弊,他們不伸手才怪!
她覺得那些反對重罪的大臣可能有親屬朋友在當地, 心裡有鬼呢!
不然大臣們為何反對,就因為懲罰看著重嗎?
隻要不犯,那不就不重了,隻是瞧著嚇唬人?
就是想伸手的人,才會覺得懲罰重了。
蘇葉跟皇帝嘀咕的時候,皇帝也這麼覺得:“朕是要好好查一查,他們底下人是不是有這樣的心思,或者就有人做過。”
以前做過暫時沒人察覺,或者臨時填回去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做什麼□□夢呢?
皇帝下定決心要把這些蛀蟲通通找出來,不止災區的糧倉,其他地方的糧倉都清查了一遍。
隻要倉庫有糧食被運走過的痕跡就會仔細盤問,作證的百姓還能得到賞銀,但是如果說謊的話就要杖責五十。
大規模的清查讓當地官員們瑟瑟發抖,生怕頭上的烏紗帽不保,更擔心小命留不住。
皇帝這次也沒殺人,而是直接流放,讓他們和家屬一起流放到瓊州。
那邊正缺人手,這些人殺了可惜,還不如物儘其用了。
金三保突然收到那麼大批人手,自然是喜出望外。
他發折子給皇帝,說是瓊州這邊人手不足,皇帝這麼快就送人來了,當然高興啊,說明皇帝對他十分重視。
然後金三保發現這些人手不能抬肩不能挑,頓時失望了。
好在這些官員的下仆和侍衛都跟著一起來,好歹能用上。
隻是不乾活就不給飯吃,那些官員還以為自己是老大,讓仆人和侍衛去乾活,自己偷懶坐著等吃飯。
那些乾活的人一整天下來又累又渴,主人家卻把食物全吃了,一點沒給他們留下。
他們乾活那麼累比主子們還餓,這些曾經的主子壓根不當自己是人,第二天自然就不送吃的來了。
主人家能怎麼辦,他們又不能打罵下人,畢竟打也打不過,還可能被打回去!
現在他們的身份還是一樣的了,都是被流放的,誰又比誰高貴呢?
不乾活就彆吃,要吃就得乾活。
主人家們多有怨言也不得不開始乾活,雖然乾得少起碼能有一口吃的,勉強過活了。
在蘇葉看來,這些人居然敢對糧倉出手,要是突然有天災的話,不知道多少百姓要餓死的。
他們如今隻是流放到瓊州乾活,比起那些死去的百姓來說已經舒服太多了。
不過蘇葉也是讚同皇帝的做法,不讓他們好好乾活,怎麼知道百姓有多苦呢?
他們身為父母官都不知道體諒百姓的苦處,救命的糧草都能隨意處置換成金銀來揮霍。
如今這些人親自體驗一下勞作有多辛苦,不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能明白當初的舉動有多過分。
當然,他們很可能什麼都沒能體會得到,隻覺得又累又難受,可能心裡還憤恨又後悔。
後悔的當然不是因為賣掉那些糧食換錢,而是後悔做得不夠仔細謹慎而被人發現了!
如果他們做得更小心,是不是就不會被發現而給流放到瓊州來?
如今他們無法回去,又不想勞作的話,就隻能賄賂金三保了。
隻要金三保願意幫忙,讓他們過得輕省一點,就能得到這些人藏起來的財寶。
金三保不為所動,金簡卻有點意動的,他就不明白了:“阿瑪,要是有這筆錢去打點,你我很可能就可以回去京城了。”
聞言,金三保挑眉道:“瓊州府一旦建好,你我就是功臣,要是回去,這些年在這裡的辛苦不就白費了,給人摘了果實嗎?”
那些人收到打點,肯定也會拖到瓊州府差不多建好才會把兩人弄回去,好把果實偷偷摘了。
金三保可不想為彆人做嫁衣,怎麼舍得就這樣離開?
要走也行,他就要風風光光回去,而不是跟地溝裡的老鼠一樣見不得光,畏畏縮縮過日子。
如果這時候走,功勞沒了,金三保有什麼臉麵回京城?
金簡就不能理解了,臉麵能當飯吃嗎?
他們在這裡多辛苦啊,幾年下來累得比以前蒼老了許多,圖什麼呢?
就算瓊州府真的建立起來,皇帝也可能把兩人繼續留在這裡,不打算讓他們回去了!
見過京城的繁華,金簡在瓊州熬了幾年真的有點呆不下去了。
如今有可能回去京城,他如何能不心動?
哪怕地位低,身份不如以前,起碼是人過的日子啊!
那些地方官發現金三保油鹽不進,然而金簡到底年輕,已經開始動搖了,就往他身上使勁。
“你妹妹還在京城,又在宮裡,還是皇上身邊的老人了,皇上對嘉嬪娘娘到底有幾分舊情在。到時候你找嘉嬪娘娘求情,又在各處打點好,回去不是簡簡單單的事?”
金簡還是有點心眼的,覺得這些人真會為他好嗎?
“你們出錢就為了能夠離開瓊州,沒彆的要求了?”
那些人自然答道:“當然,能離開這個地方已經不容易,要是能幫上金大人的忙,不是一石二鳥,兩全其美嗎?”
金簡還是謹慎,隻讓他們先給錢去打點,要是能成才願意幫忙把人弄出瓊州。
這些人心裡咒罵,還是不敢得罪金簡,畢竟能離開瓊州唯一的機會就在金簡手上了。
金簡在瓊州多年,從什麼地方能夠偷偷離開還是知道的,就是風險太大。
然而這點風險比起常年留在瓊州算什麼啊,那些人聽了也不在意。
再就是金簡也樂得把人送得遠遠的,最好離大清遠一點,要是死在茫茫大海裡最好了,那就神不知鬼不覺的。
畢竟這些人幫忙打點,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拿捏這個把柄來威脅金簡,讓他幫忙做事?
金簡不得不防,當然好處是要的,首尾也得打掃乾淨才行。
那些人被偷偷送上船還以為自己會回到大清,誰知道船隻越走越遠,等到了海中央,船員還跳進海裡坐小船跑了,他們才發現自己上當了。
然而無論他們怎麼咒罵,一個兩個都不會撐船,船隻被海浪推得更遠。
後來還發現船上根本沒有吃的,連淡水都沒有,金簡這個狠毒的,居然要讓他們餓死在茫茫大海裡嗎?
這些被流放的官員不免開始後悔,如今金銀沒了,被金簡全用光後換來的逃生機會居然就這麼被耍了嗎?
難道他們就要死在這海裡,然後讓金簡得意了?
他們有想著遊回去,但是按照幾人的體力,沒多久就得沉了。
想要大聲喊叫讓人來救,可是附近有人嗎?
幾人索性躺在船上聽天由命,想著什麼時候會有奇跡發生。
他們餓得奄奄一息,幾天後聽見人聲還以為是幻覺,誰知道仔細一聽真的有,趕緊虛弱地爬起來揮手:“這裡,我們在這裡!”
有小船靠近,幾人終於鬆口氣,他們居然得救了!
小船上的人很快上來,看到他們餓得慘白和虛弱無力的樣子,很快幫忙掌舵把船隻靠岸了。
幾人連連道謝:“多得有你,不然我們就要餓死在海裡了,有吃有喝的嗎?”
這人是個皮膚黝黑的,他們看不出究竟是什麼人,還從頭到尾不說話,卻很快下去後就送來一壺水。
他們為了喝水差點大打出手,還是被這個黑皮膚的人攔下才作罷。
幾人輪流喝完才感覺活過來了,然後跟著這個黑皮膚人下去,腳踏在岸上都快哭出來了。
誰知道他們跟著走,越是走就看見不遠處有侍衛,穿的還是熟悉的大清侍衛服,幾人居然飄回來了?
還以為是邊陲駐軍,雖然他們如今身無長物,但是幾人也留了點心眼,給金簡的金銀並不是全部,還有一部分留下。
要是這些侍衛願意送幾人回去,就拿出那些金銀來酬謝!
他們想得挺好,進了一個簡陋的屋子裡,看見坐在上首的傅恒嚇得立刻腿軟跪下了。
傅恒晝有些意外地看著幾人挑眉:“你們不是該在瓊州府,怎麼跑到這邊來了?”
幾人結結巴巴都要說不出話來了,雖然他們恨死金簡,想要把金簡的罪過說出來,然而說出來的話,他們恐怕也沒什麼活命的機會了。
擅自出逃,賄賂瓊州官員,一樣一樣的都是死罪!
傅恒換了個姿勢笑道:“你們不說我也能知道,看船隻漂流過來的方向,你們是從瓊州府逃出來的吧?讓我猜猜,光憑你們幾個手不能太肩不能挑的,根本不可能跑出來,是有幫手吧?”
看幾人麵色生無可戀的樣子,傅恒又笑了:“擺這個死人臉給誰看呢,敢逃出來就該知道後果。而且天意如此,你們跑了還是被海浪帶到安南。”
傅恒帶兵從緬甸一路往南,穿過暹羅,南掌被嚇破膽直接投降,他們就繼續到達安南,前後才一個月的功夫,南邊大半已經占下了。
皇帝已經派人來統理,隻是人還沒到,傅恒就暫時在安南駐紮,等著人來接手的時候,有守衛來報,說是發現一條不明船隻靠近,看樣子該是破舊的漁船。
傅恒還以為是漁民遇難飄過來,畢竟船隻看樣子根本沒人掌舵,誰知道派了個熟悉水性的安南人上去,就發現這幾個被流放在瓊州的官員。
這幾個官員以為逃出瓊州府就能跑回大清,誰知道船隻飄到安南來,又正好遇到傅恒了呢?
他擺擺手,懶得繼續問就知道肯定是瓊州的金三保或者金簡幫忙,他們才能神不知鬼不覺跑出來。
傅恒是見過金三保的,知道他卯著勁想要在瓊州府乾出一番事業來,再風風光光回去京城,自然不屑於為了一點金錢就毀了自己的前程。
但是金簡就不一樣了,他一直被金家護著,又是順風順水長大,還是天子驕子,年紀輕輕就中舉成了官員,當時可謂風光無限。
以前有多風光,如今就有多落魄,他跟金三保不一樣,也沒有金三保的心性,指不定被幾個官員給鼓動了。
然而金簡還是留了心眼的,沒把人往回放,而是往南邊放。
船隻該是開始有人掌舵,後來受金簡的指使逃了,幾個官員壓根不會掌舵,要不是被傅恒發現,早就要死在船裡。
可能船隻破爛毀掉,他們就死無葬身之地,又或者被人發現,屍身卻也麵目全非,根本認不出是誰來了。
哪能想到他們的運氣那麼好,一路飄到岸邊不遠的地方,又恰好傅恒在。
要是遇到安南人,他們未必會願意救這種來曆不明的船隻。
幾人被押下去關了起來,副將問道:“大人,不審問他們嗎?”
傅恒搖頭:“不必,我這就寫折子稟報皇帝。”
皇帝也沒料到幾個流放的官員居然也能從瓊州逃出來,有這麼一次,是不是還有其他人?
他跟傅恒的猜測差不多,畢竟金三保的性子還是了解的,唯獨金簡還是太年輕了,沒能穩住,才想鋌而走險。
不用說幾個官員肯定賄賂了金簡,那麼他們還私藏了金銀珠寶?
難怪抄家的時候值錢的東西不算多,雖然也符合官員的俸祿,但是他們賣了多少回糧食不得而知,難道金銀都揮霍掉了嗎?
如今看來他們還知道狡兔三窟,把金銀分彆藏在不同的地方,沒叫人抄家全弄走了,還能反過來賄賂金簡!
金簡得到這些金銀肯定到處打點,為的就是離開瓊州府。
皇帝冷笑一聲,金三保自己還好,可惜兒子卻不太像他,也沒把人教導好。
若是金簡沒犯錯還留在京城,遲早都會鬨出事端來!
嘉嬪在宮裡卻突然收到金簡的密信,還是白玉帶進來的,差點把她嚇死了:“這東西怎麼進來的?兄長在瓊州府,怎麼還能送信過來?”
要金簡還在京城,找人打點送進宮裡來還說得過去,他如今遠在瓊州,嘉嬪第一時間覺得是不是有人冒用金簡的身份給自己寫信,這信箋可能有問題!
嘉嬪嚇得都不敢看,想著要不要把信箋直接燒掉,被白玉阻攔著,小聲答道:“這是少爺千辛萬苦讓人送進來的,娘娘可彆燒了。”
宮裡被清理過之後,人人自危,沒巨大的利益吊著,根本不可能為金簡冒險。
金簡這是出了多少銀錢才打動宮人送信,那麼多錢又是從哪裡來的?
嘉嬪心裡忐忑不安地打開信箋,就見金簡大略說了經過,才知道大批金銀是從流放的官員手裡得到的,又提出想回到京城來,希望妹妹在皇帝麵前美言之類的。
她捂著心口嚇得臉色都白了,趕緊把信箋燒掉,看著信紙被燒成灰,還感覺心跳沒能緩下來。
白玉趕緊給嘉嬪順氣,又小心翼翼問道:“娘娘要幫少爺嗎?”
嘉嬪沒好氣道:“我怎麼幫,我連皇上的麵都見不到,難道還去禦書房找皇上說此事嗎?兄長這是瘋了,你難道也想我跟他一樣瘋,然後像陸常在那樣去冷宮?”
白玉臉色慘白,她之前聽說重華宮裡總是傳出女人的笑聲和哭聲,十分滲人,想必陸常在早就瘋瘋癲癲的了。
哪怕剛進去的時候沒瘋,在冷宮裡久了,人很難不瘋的,她頓時打了個寒顫。
“但是少爺費儘心思送信來,娘娘不做,他下回還會送的。”
反正嘉嬪不答應,金簡估計不會輕易放棄。
嘉嬪歎氣道:“他這是何苦,在瓊州還能活命,這時候回京城來,以為皇上不會知道嗎?”
要是知道金簡私下離開瓊州回到京城來,金家都彆想活命了。
然而金簡顯然隻想到自己,連金三保都不考慮在內。
他這就私逃了,還在瓊州的金三保怎麼辦?
嘉嬪以前覺得這位兄長天資聰明,是家族的希望,對自己也好,是個不錯的人。
如今落難了,她才發現這個兄長有多不靠譜,又有多自私自利。
嘉嬪猶豫一會還是道:“給我梳妝,讓禦膳房做甜湯送來,我等會去禦膳房見皇上。”
白玉驚訝了:“娘娘剛才不是說不能幫少爺,怎麼突然又改變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