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師們都想攔著他彆去冒險,畢竟福靈安可是傅恒的長子啊,要真出什麼事,傅恒不就該滅了他們?
福靈安道:“對方明顯有談判的意思,要是我們連上船的勇氣都沒有,確實沒必要談了。”
而且對方的行動明顯訓練有素,令行禁止,跟專門訓練出來的水師沒什麼區彆了。
然而按照福靈安收集的消息,船隻上都是無家可歸的人,還不是一個地方,而是來自各個國家地方的。
他們統合在一起就不容易,還能如此有條不紊,足見那位領頭的厲害之處。
對方有心要談,想必那位領頭也想看看他們這邊的誠意。
福靈安隻帶了兩個心腹侍衛就過去了,然後發現甲板上有幾個高大黝黑的海盜簇擁著一個矮小的婦人。
婦人臉上畫著濃妝,左手拿著火銃把玩,看見福靈安就笑道:“這位大人的膽子真不小,不愧是傅大人的兒子,坐吧。”
福靈安順勢坐在她的對麵,好奇地問道:“這位怎麼稱呼?”
“我夫家姓鄭,叫我鄭夫人就是了。”
福靈安又問:“鄭夫人知道我阿瑪?”
鄭夫人笑了:“我在數千裡之外都聽說傅大人的威名了,尤其帝國的人對此印象深刻。”
知道帝國的船隊被傅恒打敗過,雖然鄭夫人沒直接誇讚傅恒,卻叫福靈安與有榮焉,一下子兩人的關係就拉近了。
福靈安心下咯噔一跳,有種被鄭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這般話家常的樣子,鄭夫人絲毫就不像一般窮凶極惡的海盜,更像是鄰家的嫂子了。
鄭夫人似乎看出福靈安的警惕,便懶洋洋笑了:“放心,我們這些其實都是在西洋人的地盤被盤剝的人,實在受不了才一起逃出來的。我夫君是個實在人,就領著他們一起走,兜兜轉轉人就越來越多,兄弟們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也是因為如此,我們在海上才沒沾上瘟疫,躲過一劫。隻是帝國緩過來後就對我們趕儘殺絕,我就帶著餘下的兄弟過來了。”
她把火銃放回腰上,對福靈安正色道:“我當初是被人賣到西洋人那邊去的,夫君也是如此。如今我就盼著能夠回歸國土,隻想要一個實在的身份。”
他們一直在海上飄,到底希望能夠踏踏實實過安穩日子的。
當然不安穩也沒什麼,起碼有個能回去的歸處。
而不是始終漂流在外,連個回家的路都沒有。
西洋人可能不講究落葉歸根,顯然鄭夫人卻想要,所以帶著人回來了。
福靈安有些詫異,他在之前猜想過很多可能,有地盤被搶,不得已過來這邊的。有補給出了問題,想找個靠山,於是才過來的。
他卻始終沒想到,鄭夫人隻想落葉歸根。
鄭夫人又指著周圍一圈人道:“彆看他們這樣,一個比一個能打。要是朝廷願意招安,我可以幫忙打掃掉海邊那些老鼠們。光靠水師,那麼多的老鼠趕著也累,還怎麼都打不完。”
雖然水師是無往不利,卻也累得慌。
哪怕對方不堪一擊,他們也得來回巡視,免得有宵小趁機靠近,對岸邊的百姓動手。
水師在明處,那些海盜在暗處,來回要趕上卻不易。
也就那些海盜暫時沒找到機會,但是水師要太累了呢?
他們總不能一年到頭從早到晚都不休息,就為了到處巡視捉拿這些到處流竄的海盜。
哪有千日防賊的,這不是要累死人嗎?
但是水師的規模跟鄭夫人的差不多,她難道打算代替水師去巡視,這有什麼不同嗎?
看出福靈安的疑惑,鄭夫人就道:“水師都是正規軍,他們不清楚這些小老鼠的巢穴在哪裡,我們經驗老道,自然能輕易找到。”
但是要怎麼找,她就不好說了,算得上是自己的底牌,當然不會告訴福靈安了。
福靈安考慮一會道:“我不能擅自做主,需要寫折子回去詢問皇上,儘快給你們答複。”
鄭夫人爽快點頭道:“可以,我們就暫且靠岸,你們找個地方給我們吃住就行,再來點補給。”
這點小事福靈安也沒拒絕,畢竟要讓人辦事,總不能連一點吃的都不給。
隻是他下船回到岸上,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又被鄭夫人牽著走了?
不過福靈安到底還是讓人圈出了一塊地方給鄭夫人的船隊靠岸,他們基本上不會全部人下船來住,吃的喝的還會全部搬到船上去。
福靈安寫好折子讓人送走後,聽屬下一提,就忍不住過去一看,還真是這樣。
高大的西洋人搬著箱子,一手一個,力大無窮。
鄭夫人就坐在海灘上,也不知道哪裡弄來的椅子,有些破舊的木椅,卻鋪著老虎皮毛,似乎是屬於領頭的座椅。
她見福靈安的視線在椅子上一轉,就解釋道:“這是老物件了,是我家夫君留下的,坐著不怎麼舒服,卻讓人舍不得扔掉。”
總歸是亡夫留下的東西,這東西說是舊物件,上麵隱約有點掉漆,少說有幾十年了,卻保養得不錯,透著光澤,應該是經常仔細擦拭的,足見鄭夫人的喜愛。
“大人是想問我們怎麼把吃喝全送去船上,不留一點在岸邊是吧?都是在海上飄的人,吃喝不放進自己家裡,總歸不會放心。”
吃喝往船上一放,誰都偷不走,這才能安心。
鄭夫人又笑道:“大人放心,我們沒打算出爾反爾。除非你們趕我們走,不然我們不會隨意離開的。”
福靈安感覺這位夫人實在太可怕了,眼睛厲害得很,他根本沒說什麼,鄭夫人就全猜出來了。
難怪這個嬌小的鄭夫人能統領這些人那麼多年,還叫他們服服帖帖的,沒這樣厲害的眼力勁和判斷力是不可能的。
皇帝送來的折子很快,就是同意了鄭夫人提出的條件。
畢竟鄭夫人不要地盤,也不要編製,隻要一點吃的喝的,有個光明正大的身份,然後岸邊有一小塊地方偶爾可以休息就好了,還能趕走那些跟蒼蠅一樣的小海盜,這樣的好事皇帝為何不答應?
福靈安卻打算跟著鄭夫人的船隻去看看他們究竟是怎麼對付那些小海盜的,便跟鄭夫人提了出來。
鄭夫人挑眉道:“雖然小老鼠們不堪一擊,卻還是危險,大人真的要跟船去冒險?其實你隻要在岸上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就行了,我們既然答應了,就必然會做好,回頭把那些小老鼠的東西帶回來給大人便是了。”
她這話分明是以為福靈安擔心海盜們就做做樣子,跟小海盜們同流合汙,貪功冒領之類的。
福靈安搖頭道:“鄭夫人能夠帶領這麼多人從遙遠的海岸過來,聽聞也沒折損多少人,所以我想親自看看。”
說不定他能學到點什麼,也能讓水師借鑒。
鄭夫人上下打量著福靈安,微微一笑:“好誌氣!行吧,那大人就跟著。隻是大人跟著來,我也要約法三章才行。大人隻能看,不能指手畫腳。”
要福靈安在船上指手畫腳的,鄭夫人未必不會把人踢下船了。
福靈安點頭保證,也是隻帶著兩個心腹侍衛就上船的。
水師接到消息的時候都懵了,一時也沒機會阻攔,隻好祈禱福靈安能全須全尾回來。
福靈安就在甲板的角落看著眾人有條不紊地開船,鄭夫人其實開口的機會不多,一個眼神或者連眼神都不用,各人要做什麼都心裡有數。
而且福靈安注意到那些船員之間其實是有頭領的,五人一隊,然後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
要是旁邊需要搭把手,也會靈活幫忙,而不是定死了就隻能乾一種活。
這樣的默契沒個十年八年估計很難形成,水師們一時半會無法學到了。
不過五人一隊這個倒是能學,叫水師們不至於出什麼事的時候就亂套了。
人多了,那就不好管的。
半天功夫都沒碰到其他海盜,鄭夫人也不急,又難得跟福靈安解釋道:“這些小老鼠躲躲藏藏的,估計在哪個犄角裡麵,等下就會出來了。”
福靈安看著船隊,發現後邊的居然慢慢散開,然後藏在大的礁石後邊,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他立刻明白了:“夫人是打算引蛇出洞?”
鄭夫人點頭:“不然到處找實在太麻煩了,還不如用魚餌把老鼠勾出來。”
她示意船員把乾糧拿出來趕緊吃了:“大人也快吃,吃飽了等會得開工了。”
福靈安就著冷水吃下乾餅,這餅子不大,卻很飽腹,吃下兩個他就有點撐了。
鄭夫人隻吃下一個,周圍的船員至少吃三個,吃完後他們就開始靠著船邊開始坐下休息,養精蓄銳。
“有勞大人站在船頭一會兒,不用多久,做什麼都行。”
這話叫福靈安滿臉疑惑,還是帶著侍衛去前邊看了一會海水,沒多久發現遠處有船隻出現,就提醒道:“夫人,有人來了。”
“嗯,小老鼠終於出動了。”鄭夫人抬了抬手,身後的船員就立刻上前掌鴕,把慢吞吞的大船轉得飛快,隻留下一個船尾,似乎要落荒而逃的樣子。
福靈安險些被甩出船外,好在有船員似乎早有準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拎到桅杆旁邊讓他抱住,才算是穩住身影。
身邊的侍衛抓住船邊,疑惑地問道:“大人,他們這是打算逃跑嗎?”
所以他們為什麼要跑,把船尾對著敵人不會更危險?
果然對方追上來很快,似乎還能聽見張狂的笑聲。
福靈安看向一旁神色淡定的鄭夫人,明白她真的是以自己為魚餌來勾小海盜上門來。
很快對方用繩索勾住船尾,很多人抓著繩索就過來了,少說有十幾個高大的壯漢。
看見甲板上沒幾個船員,領頭的黝黑大漢笑道:“放下武器,就留你們一個全屍!”
這語氣真張狂,反正投不投降都要死的意思,壓根就沒打算放過任何一個人!
大漢遠遠看見一身錦衣的福靈安更是大笑:“剛才遠遠就見船頭這位貴公子,這一身是綢緞吧,值不少錢,身上一定帶著不少錢吧?要是你願意讓家人多送點錢過來,我們就留下你的小命!”
鄭夫人在角落輕輕一笑,終於引起了大漢的注意。
他凶神惡煞地轉過頭來,忽然看見鄭夫人,眼睛瞪圓,居然腿軟得險些跪下了:“鄭夫人,怎麼是你!”
鄭夫人拿著手裡的火銃笑道:“怎麼不是我?你們倒是猖狂,這裡已經是我的地盤了,還敢到處溜達,看來是不想活了。”
大漢這次是真跪下了,求饒道:“夫人饒命,我們就是混口飯吃。兄弟們上有老下有小的,還請夫人高抬貴手。”
鄭夫人冷笑道:“剛才一上來不就大喊著要殺光我們所有人,這會兒倒敢說是混口飯吃了?”
這種話騙鬼呢,她那麼好騙的嗎?
大漢看鄭夫人油鹽不進的樣子,居然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跪著往前爬到鄭夫人腳邊,福靈安是看得目瞪口呆。
剛才這海盜上來有多囂張,如今就有多落魄。
福靈安一時懷疑鄭夫人對這個人做過什麼,怎麼還沒做什麼就把人嚇成這樣了?
然而下一刻在鄭夫人腳邊的大漢忽然暴起,手裡分明拿著一把匕首!
福靈安大叫:“小心——”
話音剛落,鄭夫人手裡的火銃早就比大漢的動作更快,直接打在對方的手腳上。
大漢頓時倒在地上哀嚎,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鄭夫人麵無表情道:“扔下去!”
身上帶著傷口扔下去,必死無疑。
大漢又要求饒,鄭夫人這次看向福靈安道:“大人有什麼話要說嗎?”
福靈安皺眉,覺得把人扔下去有點不好,但鄭夫人剛才要不是反應足夠快,早就被大漢傷著了:“我沒什麼要說的,夫人請便。”
聞言,鄭夫人才笑了:“我還擔心大人會於心不忍,若是大人見誰都覺得可憐,那我可能就不敢帶著兄弟投奔大人了。”
對誰都要心生同情,鄭夫人可不敢跟這樣的人合作,以後怎麼死都不知道。
福靈安就問道:“夫人似乎認識這些人?”
鄭夫人點頭:“這人就是個小嘍囉,原本的船隊被我擊沉了,老大都弄死了。他們專門去岸邊拐賣不大的孩子和年輕的婦孺,又是碰上落單的敲悶棍就綁走,然後賣到海的另一邊去。我當初就是被打暈上船送過去的,要不是遇到我家夫君,早就死在另一邊,如何有機會回來?”
所以她對這些人恨之入骨,正好又碰上了,當然把人一網打儘!
“沒想到當初大部分都弄死了,還有這一部分人趁機跑了。天網恢恢,他們最終還是落在我手裡了!”
福靈安看得出鄭夫人就是有仇報仇的性子,該報仇的時候絲毫不手軟。
船尾勾住對方的船隻,那邊想收都收不回來,就被鄭夫人的手下處置掉了。
他們一路行駛,遇到不少小海盜,後來漸漸不見了。
來回幾天,小海盜嚇得落荒而逃,鄭夫人還挺可惜的:“估計一個月內他們都不敢靠近,我們可以休息一會兒了。”
福靈安就奇怪了:“夫人之前不是說要找到他們的巢穴然後一並搗毀?那他們就徹底不能翻身了。”
鄭夫人笑道:“要幾天就把活都做完了,那大人還需要我們嗎?”
不得不說,她這話真聰明。
要鄭家的船隊把小海盜徹底清掃乾淨,水師都沒事乾了,皇帝會不會因此覺得水師無能,又覺得鄭夫人他們辦差太容易,不願意兌現承諾?
福靈安便笑道:“夫人說得對,暫且休息一會兒吧。”
鄭夫人還挺驚訝,以為福靈安會勸他們儘快滅掉小海盜回去的,誰知道居然讚成了?
倒是個有趣的人,她原本以為官府的人都一板一眼,不知道變通,福靈安瞧著有些不一樣。
福靈安一留就是半年,曬得皮膚黝黑,火銃居然比以前使得更好,多得鄭夫人偶爾心情好的時候指點一二。
他當時就發現鄭夫人的火銃簡直使得出神入化,抽木倉的手法極快,眨眼間功夫就已經開木倉了,無人能逃得過去,而且還百發百中,於是就虛心請教。
鄭夫人便道:“我身材嬌小,比力氣是不行的,若是火銃還使不好,如何服眾呢?”
在海盜當中,武力是第一重要的,然後就是拚腦子了。
鄭夫人隻有聰明的腦瓜子卻沒有絕對的武力去鎮壓,底下的海盜早就反了天了!
福靈安對她極為佩服,一個女子在一群海盜男人當中成為頭領,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和辛苦才是。
然而鄭夫人這個頭領一做就二十年,毅力絕非一般。
半年的時間,沿海的小海盜清理得差不多,隻有一點零星倭寇,鄭夫人就勸福靈安回去了:“大人留下已久,該清楚的已經清楚了,也是時候回去複命。”
隻有折子述情,哪裡有他親自回京跟皇帝述職那麼清楚明白?
福靈安苦笑,鄭夫人仿佛總能看出點什麼來:“不瞞夫人,皇上確實派人傳信,讓我回去親自述職。”
海盜清理得順利,皇帝依舊要聽福靈安親自稟報才行。
而且福靈安過來就是看看,一留就是半年,還沒回去的意思,皇帝當然要把人叫回去。
鄭夫人微微一笑:“恭喜大人要高升了。”
掃清周邊海盜,這樣的功勞,福靈安自然能被提拔了。
福靈安卻道:“都是水師和夫人的功勞,夫人這樣說倒是折煞我了。”
鄭夫人搖頭道:“哪裡,像大人這樣親力親為的官員,百姓是有福了。”
福靈安看著她一會才道:“鄭夫人,後會有期了。”
他轉身離開,鄭夫人在原地看著福靈安走遠了,身後一個手下用蹩腳的漢話問道:“老大,我以為他會開口讓你跟著他走的。”
福靈安要不是對鄭夫人有幾分意思,會一直留在這裡半年都不肯走嗎?
誰知道他最後什麼都沒說,乾脆利落就走了,手下直接就懵了。
鄭夫人頭也不回地笑了:“不會,他的家族是絕不會允許的。”
在半年時間內,福靈安已經很清楚鄭夫人的身世。
年少時她家破人亡,被人拐賣去青-樓,再被海盜輾轉賣到海岸那邊,然後成為女奴。
要不是遇到她的夫君,鄭夫人很難活下來。
所以,她這輩子就隻會是鄭夫人。
福靈安也隻會是福靈安,傅恒的長子,富察家的下一任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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