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1 / 2)

望門嬌媳 希昀 14071 字 10個月前

夫妻倆就這麼僵持了幾日,裴沐珩越耗越心灰意冷,徐雲棲恰恰這幾l日來了月事,身子不便,當中有兩日得知他回了府,她躺在塌上讓陳嬤嬤去請裴沐珩用晚膳,裴沐珩沒有回應,徐雲棲隻能認為這位丈夫是動真格了,不想搭理自己。

女人來了月事不宜操勞,徐雲棲向來保重身子,遂將此事丟開,安安生生躺著休養。

十月十六,這一日荀允和已趕到泰山祭拜天地,同一日,皇帝領著文武百官在社稷壇同祭。

祭祀巳時初刻開始,裴沐珩昨夜與熙王議事至夜半,今日淩晨卯時初刻趕到文昭殿,天還沒亮,晚秋寒風朔烈,文昭殿台階結了一層厚厚的清霜,便是裴沐珩鼻尖也被凍得通紅,他快步進入內殿,喚來值守的官員與秉筆太監,將今日祭祀流程重新核對一遍。

每年祭天地文疏皆由當朝翰林院掌院齊老太傅執筆,老太傅乃儒壇巨擘,當世文魁,與回鄉養老的前禮部尚書蘇老爺子有“北齊南蘇”之稱,蘇老爺子正是當今國丈,皇後之父,十一王裴循嫡親的外祖父,八年前,蘇老爺子與齊老太傅在一場儒經辯論上起了爭執,蘇老爺子負氣辭官回揚州,由鄭閣老鄭玉成接管禮部。

比起蘇老爺子固執的脾氣,齊老太傅為人寬和,海內名望,包括內閣首輔荀允和在內,許多朝官與皇子皇孫均是他老人家的學生。

老太傅才思敏捷,文風磅礴,卻有一處毛病,因幼年傷過一指,他楷書寫得不太好,偏愛行草,祭天地文疏可不能用行草,故而每年皇帝均指定一人謄寫老太傅文疏再行頒布四海。

百官中論楷書造詣,無人能出荀允和之右,荀允和楷書遒勁規整,清秀俊美,便如同他這個人。在荀允和之下,字跡蒼勁挺拔,清健瀟灑者便是裴沐珩,荀允和不在,這檔差事便交給了裴沐珩,昨日裴沐珩便謄抄了兩份文稿,一份即將由通政司張貼於正陽門外供闔城百姓瞻仰,另一份待會在祭祀大典上當著文武百官宣讀。

裴沐珩剛將流程過目一遍,便見殿門口方向傳來一道醇厚的笑聲。

“老夫上了年紀,這門檻哪還真是越不過了...”

內閣次輔兼都察院首座施卓由小內使攙著,跨過殿門,一眼便瞧見裴沐珩坐在案後翻閱文書,

“喲,郡王真早。”

施卓身子骨些許不夠健朗,那雙眼眸卻是深邃矍鑠,搭著小內使的胳膊慢慢走過來。

裴沐珩起身朝他回了一禮,“施閣老早,首輔不在,今日祭祀儀式由您主持,流程我方才已核對過,施閣老再瞧一瞧?”

天冷起得又早,施卓精神不濟,顫顫巍巍來到長案後麵的圈椅坐下,回道,“郡王行事仔細,你瞧過,老夫便放心了,對了,陛下該起了,郡王是不是得去奉天殿奉駕?”

裴沐珩沉吟道是,不一會便出了文昭殿往奉天殿去。

裴沐珩到時,裴循也在,隔著繁複的雕紋格柵,還聽得父子倆在內殿說閒話。

“馬上要入冬了,父皇再不

能睡得這般晚,鹿血雖是大補卻不宜常飲。”裴循攙著皇帝起身,親自給他穿戴。

皇帝不悅皺著眉,瞪了小兒子一眼,“您還管上朕的事了?”

裴循幫著他將腰帶搭上,劉希文適時上前蹲著係帶,裴循立在一旁笑吟吟回,“過去您也就聽大哥幾l句勸,大哥不在,兒子不管您誰管,總盼著您長命百歲,兒子也能時常受教。”

皇帝想起長子,眼神不由得一暗。

皇長子是他親自教養長大,情分與其他兒子不一般,即便如今發配封地,皇帝心裡時常還是掛念的。

“如今也就你還記著他。”皇帝回眸與裴循道,

裴循目露悵惘,“兒子始終記得當年大哥帶著我去宣府邊關曆練,將我交到文國公手中,讓文國公教我習箭...如今一十多年過去,大哥卻早忘了初衷。”

皇帝心頭閃過一絲黯然,“他呀就是在太子之位待得太久了。”

這話也是在敲打裴循不要犯糊塗。

裴循立即應是。

一番父慈子孝之後,裴循與皇帝出了內殿。

這一眼便看到裴沐珩立在禦書房門口,裴沐珩朝一人施禮,“皇祖父,十一叔。”

裴循目光落在他身上笑意不減,“小七,用早膳了嗎?”

裴沐珩回道,“還不曾。”

“那便陪著我和陛下用吧。”裴循在奉天殿那都是做得了主的。

一人伺候皇帝用過早膳便退了出來。

辰時一刻,所有皇子皇孫立在奉天殿外等候,辰時三刻,皇帝出殿,裴循立即上前去攙扶。

秦王不緊不慢跟在身後,對著裴循始終沒有好臉色,“十一弟腿傷好了嗎?父皇龍體康健,器宇軒昂,哪裡需要你獻殷勤,從此處至天壇一百零八台階,你彆絆著自個兒便好。”

對於他的嘲諷,裴循並不惱怒,反而認真回道,“我朝以孝治天下,父皇自是龍精虎躍,身為兒子的卻得時刻記著孝敬父母,這也是給天下人做表率。”

格局高下立判。

秦王胸悶。

皇帝淡淡瞅他一眼,移開目光往前下階。

辰時末,皇帝攜皇子皇孫抵達社稷壇,社稷壇下聚了烏壓壓一群人,除了文武百官還有上六衛的將士。

皇帝立在祭壇最上,由劉希文並羽林衛大將軍左逍林護佑,其餘王爺皇孫均在台階下按品階站班,左下從十一王裴循起,身後跟著秦王,陳王等十幾l位王爺,在裴循後排則是以秦王世子裴文成為首的皇孫。

皇帝右下首列著兩排三品以上朝廷大員,再往下則是三品以下的文武官員,及護衛左右的上六衛將士,將士們個個頭戴鳳翅盔,身覆褐鎧甲,英姿勃發,神色肅穆。

一眼望去,烏壓壓上千人,浩浩蕩蕩,氣貫如虹。

隨著一聲號角吹響,所有人下跪磕頭,

“臣等恭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臣一陣山呼萬拜,震天撼地,場麵蔚為壯觀

而在這般正式恢弘的場麵中,獨獨缺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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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熙王。

朝廷每年年初年尾均要祭拜天地,每月禮部與太常寺也有日常祈福,日子不是初一便是十五,而這一回與平日不同,定了十月十六。

皇帝何以將這麼重要的日子定在十六,隻因這一日是已故明月長公主的誕辰。

誰都知道明月長公主出生時,天降祥瑞,皇帝將之視為大晉的福星,故而這一回泰山封禪,他定的也是這個日子。

既然與明月長公主有關,熙王這個“罪魁禍首”就不應該在場了。

熙王很識趣地尋了個借口沒有進宮,皇帝自然默認此舉。

知曉真相的唯有當年宮裡老人。

隻是熙王被皇帝嫌棄已不是什麼秘密,眾臣替熙王鳴不平的同時,也都習以為常。

很快祭祀典禮開始,禮部尚書鄭玉成從小內使手中接過匣子,現場打開,隨後開始宣讀祭天地詔書。

“皇天在上,後土照臨,今朕承先祖之遺誌,繼往聖之偉業,特告天地神明...”

“大晉創國至今有一百又一十一年矣,承天之佑,集地之靈,億兆黎民安居樂業,華夏四土邊塵不驚,朕常上思兢恪祖業,下憂庇護黎民,無日不懷惴惴之心,宵衣旰食,不敢斯須自逸.....”

鄭玉成高亢渾厚的嗓音回蕩在天際,語氣越發激昂澎湃,人人垂首漠聽,聽著聽著幾l位年幼的皇孫竟打起了瞌睡,

“朕寬以養民,苛以待親...”

鄭玉成幾l乎是下意識讀完,可讀出來後猛打了趔趄,連忙定睛一瞧,隨後臉都白了。

全場死一般寂靜。

所有人驚愕地盯著鄭玉成,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

皇帝木了一瞬,待那“苛以待親”四字在腦海回旋片刻後,臉色立即變得生硬如鐵,他劈頭蓋臉朝鄭玉成喝去,

“你說什麼!”

鄭玉成嚇得魂飛魄散,趕忙跪了下來,

“陛下,詔書有誤,詔書有誤!”鄭玉成已汗如雨下。

就在這時,前方承天門方向突然傳來一道急鳴,

“陛下,出事了!”

在場文武百官紛紛回眸,隻見一簪纓高聳的禦林軍飛快奔來,單膝著地朝皇帝稟道,

“陛下,張貼在正陽門外的祭天地文稿出岔子了!”

皇帝雙目眯成寒針,麵上已蓄起狂風暴雨。

施卓列在百官之首,扭頭過來將禦林軍擰起來,喝問道,“出什麼岔子!”

“詔書有誤!”

眾人看了下那名禦林軍,再瞅一眼鄭玉成,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

細細琢磨那“苛以待親”四字之後,所有目光都落在裴沐珩身上。

詔書是齊太傅所撰,由裴沐珩謄寫,謄寫後又是他親自簽發至通政司與禮部,再行昭告天下。

而恰恰是在這一日,這般莊重嚴肅的場合,赫赫軍功的

熙王被排斥在外。

這個苛以待親的對象是誰,已不言而喻了。

這是熙王府對皇帝發出的一聲悲憤與不滿。

風更大了,朝陽藏去了烏雲後,寒霜覆滿整座社稷壇。

大理少卿劉越嚇出一身冷汗,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湧上心頭。

“苛以待親”四字說多麼難聽也不至於,可絕對不應該出現在一篇昭告天下的文疏中,詔書經過四審最後到裴沐珩手中謄寫,且由他尋內閣與司禮監蓋戳,以裴沐珩的身份與能耐,想混過內閣與司禮監的印章也不難,更何況是一份已四審的詔書,最後又是他將之鎖在匣子交予通政司頒布出去。

此情此景下,這個人隻能是裴沐珩無疑。

一個“苛”字便把皇帝形象毀於一旦,更重要的是這話說得是事實,皇帝對熙王已經不僅僅是用苛刻來形容,簡直稱得上是虐待了。

僅僅用這麼一個字,便可以徹底將熙王府踢出局,且永不能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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