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除了過分出挑的外貌，九丫頭從頭到腳都沒有畸變的痕跡，是一個完全沒有被汙染過的“素人”。
也正因此，巫家才有機會和宋家人結親。
巫家在九丫頭身上寄予了太多的期望，可如今都竹籃打水一場空，怎麼能不叫他們驚怒痛心。
“……楓兒？”
正以不雅姿勢盤腿坐在地板上的少女似乎聽到了，又似乎沒有聽到。
她隻是略朝說話的方向偏了偏頭，額發自然垂落下來，露出了一雙烏泠泠的眉眼。
可平日裡有神的眸子此時卻有些黯淡，像是神遊已久，又像是……神誌不清？
溫氏又喊了幾聲，可九丫頭始終沒有太大的反應。
十三叔皺眉：“九丫頭是瘋了傻了，怎麼聽不懂話？”
他看向管事：“人帶回來的時候便是這個樣子嗎？”
管事躬身回稟：“小姐剛被帶回的時候一直在哭，回府後便被關在屋子內，隻有她的貼身丫鬟才能見到她。”
藏在人後的翠蓮被提了出來，她全身抖如搗蒜，低著頭不敢看向任何人，聲音裡帶著哭腔：
“……奴婢、奴婢也不清楚……”
她翻來覆去地隻倒騰著這一句話，還不等人繼續追問，便驚叫了一聲暈了過去。
十三叔嗤了一聲：
“好一個物似主人形。”
他也沒耐心再叫醒人問下去，於是斜睨溫氏：
“六嫂，都按你說的問了，奈何你養的女兒和下人都不爭氣，一問三不知啊，你還要繼續這樣耽誤下去嗎？還是等著那賤仆被捉到？但外麵的詭異那麼多，他要是悄無聲息地死在了哪裡，我們難不成要一直等下去？”
溫氏沉默了一會兒，又像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一般：
“祖母，我懷疑楓兒是中了邪，要不然她怎麼不說話了，祖母，這其中定有蹊蹺，還請您請一位仙師過來……”
“夠了。”
老祖母點了點拐杖，溫氏還未說完的話隻得咽了回去。
老祖母語速遲緩，聲音還非常沙啞，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某種不容反駁的力量：
“溫氏，我看在顥兒的份上，給了你和楓兒機會。”
溫氏哀求：“祖母——”
十三叔在旁插嘴：
“找到九丫頭的時候，她已經跑到城門口了，雖然巫家下令封口，但事情鬨得這麼大，瞞不過宋家。”
老祖母緩了一口氣：
“楓兒此事的確可能有隱情，但你沒有證據，而巫家要給宋家一個解釋，還得儘快。”
巫宋兩家聯姻，巫家是高攀。
結親不成也就隻能罷了，可不要成了仇人。
老祖母既然發話，那便是木已成舟，再無改口的餘地了。
溫氏的臉色飛快地灰敗下來。
能想到的方法全都用儘，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有交好的人勸她：
“六嫂，我們都知道你心疼九丫頭，可你也要想想，你可不隻九丫頭一個女兒，還有十一丫頭要你照顧，如今九丫頭的事鬨得這麼大，巫家未出嫁的丫頭們都會受到牽連。這其中，十一丫頭首當其衝，你也該為她著想不是？”
溫氏散亂的目光終於有了焦距，喃喃道：
“是啊，我還有椿兒，我還有椿兒……”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變得無聲，像是徹底認命了。
老祖母喘了幾口氣，提起褶皺的眼皮，瞥了一眼十三叔。
十三叔會意，立刻讓人扶起溫氏：“六嫂回房歇息吧，接下來的場麵還是不看為好。”
溫氏被人強行攙扶起來，她也沒有反抗。
可快要到門口的時候，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呆呆坐在屋中好似無知無覺的楓兒身上。
看著看著，她忽然心頭一酸：
“祖母——”溫氏又開始掙紮了起來。
奈何健仆力大，她掙脫不出，隻能望向老祖母，眼神哀切：
“……至少、至少不要讓楓兒走得痛苦……”
老祖母點了點頭，又道：“你帶著椿兒去城外的彆莊待上一兩月吧，等事情平息了再回來。”
得了這一承諾，溫氏不再掙紮，順從地被人帶出了祠堂。
祠堂終於恢複了安靜。
所有人的視線都彙集到了老祖母身上，等著她發出最後的指令。
在這關鍵的時候，老祖母卻看著九丫頭的側顏發起了呆。
在老六遺留下來的這兩個丫頭裡，她最喜歡的就是九丫頭。
九丫頭不僅長相跟她早逝的爹最為相似，性格也貞靜柔順。
可惜了。
老祖母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吩咐人把九丫頭帶下去：
“九丫頭平日是個乖孩子——”
她正想讓他們動手的時候痛快一些，不要讓九丫頭臨死前遭罪，耳邊卻突然傳來了一陣癲狂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通關了通關了……”
老祖母受了驚，循聲望去。
卻見屋子最中央，被大家以為是嚇傻了的九丫頭忽然有了動靜。
她猛地一起身，卻沒能一下子起來，便又跌了回去。
但她也不在意，坐在原地瘋狂地甩著胳膊，同時得意大笑。
笑著笑著，她突然直起上半身，滿不在乎地將遮擋視線的頭發甩到身後，露出了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
眾人驚駭絕倫。
他們親眼看到：
向來乖巧的九丫頭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以一種仿佛在說天經地義的語氣說出了他們聽過的最叛道離經的話：
“我，將成為世界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