鏅氬畞(2 / 2)

墨燃笑了:“這還是第一次和師尊坐在一起賞月。”

楚晚寧沒回應,過了一會兒,當墨燃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麼的時候,他忽然輕聲道:“也不是沒有一起看過。”

“……什麼?”

墨燃有些意外,扭頭看著他。

月華渡在楚晚寧清俊的臉龐上,他的皮膚猶如寒夜裡的潔白花瓣,兩簾濃深的睫毛羅帷下,眼裡好像有比海水更深幽的回憶。

“太久了,你應該忘了。”楚晚寧道,“沒什麼。”

墨燃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活過的歲月比眼前的楚晚寧更久,很多初時往事都不再那麼棱角分明,以至於楚晚寧記著的過去,自己卻並不一定還藏在心裡。

他望著楚晚寧的側顏,覺得愧疚,但那愧疚裡卻又忍不住滋生出一絲一縷的甜蜜來。他甚至又忍不住想起了那個錦囊,想起了昨天將要問出口的話——楚晚寧留著他們的結發,留著許多的回憶,為什麼……

彩蝶鎮,金成池……

天裂時,豁出了性命去救自己。

為什麼。

他先前不敢妄加揣測,覺得自己膽大包天厚顏無恥。

但這兩天,那一寸一毫的發現,都在給他的狼子野心煽風點火。

——為什麼。

“師尊。”

“嗯?”

胸腔裡熱血湧動,激昂澎湃。他喉嚨裡很渴,盯著楚晚寧的時候,那雙眼睛極亮。他忽然很想湊過去,親他的臉,很鼓起勇氣問他,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我。

禦劍之上,天地之間,給了墨燃一種模糊的錯覺。

好像他們倆在這個世上已不剩任何羈絆,過往的愛恨情仇也都沒有發生,一切都像透過輕雲灑落的月色一般恬靜純澈。

他覺得胸中的嫩苗終於成了大樹,粗遒的筋絡頂開死氣沉沉的土壤,翻出大地深處濃鬱的腥氣。

楚晚寧見他良久不做聲,便回頭,問他:“怎麼了?”

墨燃沒有答話,他頭腦昏沉,他渴望占有他,擁抱他,親吻他。

他不由自主地靠了過去。

然後,他忽然發覺,開了結界之後,楚晚寧雖然稍微緩過些了,但他依舊抿著青白的嘴唇,臉色很差。他雙手抱臂,細長的手指下意識地交叉握著胳膊,緊緊攥著冰涼的布料。

<b

r>????楚晚寧連害怕的時候,抓的都不是彆人,而是自己。

墨燃怔了一下。

而後,眼底侵略性的精光熄了,化作了細碎的,星星點點的光亮,猶如漁火。

很溫柔。

原本想去貿然親吻他的唇,微抿起,帶了柔軟又苦澀的笑。

原本想去唐突擁抱他的手,停下來,片刻之後,觸及他寒涼的手背。

“你……”楚晚寧吃了一驚,蒼白的臉上湧起一抹緋色,卻低啞而警覺地,“乾什麼你。”

他想把手抽走,可是墨燃握住了,就沒有再肯放掉。楚晚寧隻覺得自己凍成冰的五指落進了一隻極為溫暖的大手裡,從掌心到指尖,都被嚴絲合縫地裹住,貼合住。

“彆總靠著自己了。”墨燃說道,“我在這裡,你可以靠著我。”

如果說方才楚晚寧還能鎮定自若,那聽到這句話之後,他哪怕再遲鈍,再猶豫,都不可能覺不出其中的情意。

何況還有那樣一雙要了人性命的漆黑雙眼,莊嚴而鄭重、溫柔而繾綣地凝視著他。楚晚寧的心跳刹那間和滂沱暴雨一般忐忑,點點滴滴敲在他的魂靈之間。

他不敢再去看墨燃的眼睛,猛地轉開了臉,低下了頭。

太熱了。

百尺高空,怎會熱成這般模樣。

他從來矜傲又從容,此刻卻好像忽然踏進一個自己渾然不知的領地,身上的甲胄都被剝下,尖銳的指爪都被剪去。在墨燃突如其來的直白麵前,楚晚寧慣用的拆招好像都無效了。

男人炙熱地撬開了他的蚌殼,用直勾勾的眼睛,望著裡麵瑩白顫抖的肉。那含光的珍珠也好,腥甜的蚌肉也罷,就都赤/裸裸地露在了男人的眼皮底下。

這個驕矜又從容的人,就丟盔棄甲,忽然感到惶急又無措。

怎麼辦……

他該說什麼?

他……

他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被墨燃握著,細密貼合。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又急又緊張,眼眶都有些紅了,下意識又想把指尖抽走。

可隻是動了一下,就被墨燃緊握住了。

男人的掌心沁著汗,是濕潤的。

“彆拿走。”

“……”

他的力道那麼大,固執又倔強,不知為什麼,楚晚寧忽然覺得,他的言語間,似乎有些悲傷。

墨燃眼神沉熾,盯著他看了良久,低沉沙啞道:“楚晚寧……”

“……你叫我什麼?”

“……是我言錯。”

楚晚寧此刻的身子繃得比先前還緊了,心跳比初時禦劍更快,他不習慣,太不習慣。

他努力拾掇自己的陣腳,再墮入這大深淵前,再做最後的一次垂死掙紮。

他低垂著眼簾,說:“嗯,知道自己言錯,那也不是無藥可……”

墨燃心很熱,終於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晚寧。”

救。

最後一個字,楚晚寧還沒有來得及說口。

再聽到這一聲帶著歎息的溫柔嗓音時,他腦中嗡的作響,刹時一片空白。

這最後一個字,也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無藥可救。

無藥可救——

他們在愛欲的泥潭外踟躇猶豫了那麼久,終於忍不住一腳踏入,陷於其中,從此天羅地網,入骨悱惻。

墨燃嗓音低啞,他凝視著他:“晚寧,其實這幾天,我有句話,一直想問你。”

“……”

心燙得厲害,墨燃緊緊攥著楚晚寧的手,手指在發抖:“不,我不問你了。”

楚晚寧才剛鬆一口氣,卻聽得墨燃說了下一句。

“我什麼都不問你了,我隻想告訴你。”

墨燃斬釘截鐵,永不回頭。

一口氣,傾儘了全部勇氣。

“我喜歡你。”

心臟在劇烈震顫著。

“我喜歡你,不是徒弟對師尊的喜歡,是……是我膽大包天,我……我喜歡你。”@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楚晚寧閉上眼睛,指尖在那人燙熱潮濕的溫暖中,由顫抖,漸漸地、漸漸歸於止息。

怎麼會。

怎麼會……

他肯定是聽錯了,他那麼難看,那麼凶狠,那麼不會說話,那麼沒有情趣,他一無是處糟糕透頂是個傻子。誰會喜歡他?

“我喜歡你。”

楚晚寧愣了好久好久,他真的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心下大慟,全無章法,他竟覺得苦澀,竟覺得畏懼,他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他想一如從前,拂袖叱道“胡鬨”,想說“可笑”,想了很多,卻都噎在喉間無法言表。

僵了很長時間,楚晚寧才沙啞地,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我脾氣很差。”

“你對我很好。”

“我,我年紀大了。”

“你看上去比我小。”

楚晚寧幾乎有些急了,他茫然且無助地:“我那麼醜……”

這回輪到墨燃怔住,他睜大眼睛,凝視著麵前那個俊美至極的男人,他不明白,為什麼這樣好看的人,竟會自慚形穢?

楚晚寧見他不吭聲,

心中更是慌亂空白,低頭道:“我不好看的。”

“……”

“沒你好看。”

這樣默默念叨著,忽然臉頰被一隻溫熱的手撫摸,他聽到墨燃的歎息,竟比今晚的月色更溫柔:“你願不願意看一下我的眼睛?”

楚晚寧:“你的眼睛……?”

墨燃目光溫潤,倒映著一個白衣男人的身影,他說:“看到了嗎?那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楚晚寧瞪著他,雖然心裡已是驚濤駭浪,但那張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臉龐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

墨燃攥著他的手心,汗涔涔的。

他又輕聲說:“我喜歡你。”

楚晚寧似乎被刺了一下,手指顫抖,片刻之後,他驀地低下頭,“我喜歡你”像是一把尖刀,紮進他的心坎裡,於是熱血奔流,一發不可收拾。楚晚寧的眼眶紅了,大概是真的等的太久了,他竟不知自己聽到這句話,會是這樣的反應。他很著急,幾乎都要急哭了,他說:“我不好的。我沒有……我沒有被人喜歡過。”

我沒有被人喜歡過。

從來沒有人,會因為擁有我,而感到開心,感到驕傲,感到珍貴。

三十二年了。

沒有人喜歡過。

墨燃聽到這句話,看著眼前那個低著頭,連臉都不願意抬起來的男人,忽然覺得那麼疼那麼疼,疼得心臟皸裂,筋骨揉碎。

那是他的珍寶啊,卻蒙塵了近半生。

他疼得不知該說什麼好,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他最後,隻是笨拙地,緊緊握著楚晚寧的手,他不住地說:“有的,有的。”

有人喜歡你。我喜歡你。

你是有人要的,你有人要的,不要再那麼自卑了,不要再那麼傻,把最好最好的自己,說的那樣一文不值。傻瓜。

傻瓜楚晚寧。

我喜歡你啊。

過了好久,墨燃問他:“那你呢?”

“……什麼?”

墨燃垂著眼簾,睫毛簌簌:“我……我那麼笨,那麼不懂事,那麼不靠譜,我……我還做過許多不能原諒的錯事。”

他頓了頓,小聲道:“你會喜歡我嗎?”

楚晚寧原本已經把臉抬起來了,一聽他這樣說,驀地對上那雙柔黑的眼,竟又心慌意亂,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地將手抽了出來,彆過臉去。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但墨燃清清楚楚地看到楚晚寧的耳根紅了,紅到了花枝般秀麗的頸。

“那個錦囊……”

“彆說。”楚晚寧忽然悶悶出聲,這下是整個麵龐都紅了,“不許說。”

墨燃望著楚晚寧不甘又羞赧,憤怒又茫然的模樣,瞳水裡光影流動,月光縈淌。

他坐過去,重新伸手,捉住了楚晚寧的指尖。

楚晚寧在顫抖,墨燃的手指也在輕顫,他覆著楚晚寧的修細五指,而後,一一疊住,以一種從所未有的方式——

十指緊扣,掌心貼合。

楚晚寧漲紅著臉,把麵龐彆的更開。

這一次,卻沒有再掙開他。

於是墨燃握著楚晚寧的手,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忐忑不安地確認。

楚晚寧……也喜歡他。

他終於,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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